百年婚書!
還沒分清被拖拽著到了哪裡,身體忽然就騰空了,她仰麵看著徐田輝那張橫眉豎目的、越來越遠的臉,看著那被小圓圈圈起來的一片刺眼的白天,看著青苔爬滿的石壁,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推進了古水井底。
她就像一隻掉落的蘋果,“啪”的一聲,砸在了坑坑窪窪的、儲存了些許水的井底。
那一刻的痛感太真實、太猛烈,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了,就見不到爸爸媽媽了,可惜老天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殘忍,她當即昏迷過去,卻沒有當場死亡,而是艱難苦楚地熬了幾天。
昏迷之際,她迷迷糊糊地瞧見,一個黑漆漆的重物,被推搡著,一寸一寸地阻擋住光亮,最終遮蓋全了。於是那片小圓圈的白天,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她那時候就在想,自己要是當場死了該多好,就不用受漆黑與痛苦的折磨了。
井底好黑啊,又冷的,蟻蟲窸窸窣窣地,爬進了媽媽給她買的小碎花的裙子裡,啃噬著她的肌膚,她怎麼趕都趕不走,隻好由著它們,順著自己被血液黏糊的頭發,鑽進那破了的皮肉裡。
她好疼啊,鑽心地疼。
她很想爸爸媽媽,很想他們做的好吃的炒米糖,很想家裡點著的那豆明亮的燭火。
自己不見了,他們應該會很著急吧?會不會跟自己一樣,孤獨地以淚洗麵呢?可惜他們都不知道她在這兒,她被藏在了一汪古井之下。
瀕死的幾天,她隱約聽見了很多聲音。機器轟鳴的,似乎就在古井上方運作,那方黑天顯露出了幾絲亮光,一片小小的縫隙中,有隻貓咪滴溜溜轉著眼珠,就那麼望著她,深夜,還會叼一點食物投給她。
應該是想救她吧。
逢了這樣的契機,似乎回光返照,她拚命想呐喊、想呼救、想逃離井底,無奈,她是個啞巴啊
她發不出聲音啊。
於是她就這麼死了,含著不甘與憤慨、眷戀與悲慟,死在了無人所知的地方。更叫她傷心的是,她連死了都走不出去,走不出這片黑暗,鬼魂遊蕩著,被囚禁在了這裡。
小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想爸爸媽媽了我好想他們啊”
棠之眸心微閃,抬了指尖剛想替她理一理發絲,周遭的一切忽然崩塌扭曲,狂風挾卷著她淒厲慘惻的哭喊,刮起波濤一般洶湧的迷霧!
棠之暗道不好,她這竹筒倒豆子似的都把怨念給倒出來了,凶煞至極,危矣,危矣。
布施的卦陣怕是也無多大用處了,她一股腦將布袋裡的東西都給翻了翻,撿了幾張符就要捏決,腕骨剛抬起,便被刮過的黑風給劃開了兩道口子,殷紅的血液沾染在白皙的肌膚表皮,妖異地像綻開了一朵花。
棠之兩步退到了圈內,一邊捏決加強卦陣的抵禦能力,以阻擋這陣陣的妖風,一邊衝傅深道“幫我把靈線拿過來!”
按理說,麵對當前這樣詭異驚悚、甚至有可能喪命的環境,常人多少該惶恐的,但傅深可能是真的膽子大,從頭至尾都是泰然自若從容不迫。
他盯著她腕骨處的血跡看了幾秒,迤迤然撿起了地上的一團纏著一塊烏骨上的紅繩,遞給了她,順勢拽過她的手腕,不知打哪兒掏出來一小段白綾,替她細細地包紮著被劃開的傷口。
正要發功的棠之“???”
這他媽的不是耽誤她乾活兒嗎?
她想甩開,偏生這人蠻力還挺重,掙脫不得。正待訓斥他幾句,卻聽得他含笑道“你畫的圈不是都起作用了麼?”
棠之一愣,抬眸一看,外圍的狂風似無形的爪牙,嗚嗚嗚地低吼著,繞著他們打轉,就是無法再靠近,仿佛那地上的圓圈自動給升起了一層透明又堅固的保護罩,把一切傷害都隔斷在外了。
圈內圈外形成了兩個極端,圈外汙濁渾厚,魑魅魍魎張狂行道,圈內清明如水,倆人並肩站立著,優哉遊哉地仿佛在看一出什麼好戲。
棠之驚呆了。
她這菜雞布的卦陣還這麼厲害呢,不應該吧?要能行的話那她一開始的陣就不會被破了啊。
棠之凝神看著自己畫的圈,百思不得其解。
傅深帶笑的嗓音在耳旁響起“看不出來,你一個小丫頭,還有兩把刷子。”
“”
剛才的情形太過於混亂,導致她自己都懵懵懂懂的。聽到他這麼拍馬屁,她便暗想,說不定是匆忙中多捏了幾道決,起了作用,這未必不能行,畢竟自己練習了那麼久,是塊臭石頭也該發一次光了。
技藝有所提升,水平終於能從菜雞跳到半吊子那一檔了,思及此,棠之對他又喊她小丫頭一事,都沒那麼反感了。
傅深捏著白綾,繞過她手腕纏了幾圈,最後還相當細致地打了個蝴蝶結。
棠之看著那歪歪扭扭的蝴蝶結“”
傅深哄小孩兒似的,笑道“好看不好看?”
棠之吐了一個字“醜。”
“”他道“那就再來一次。”
棠之可沒功夫跟他玩這無聊的把戲,因為情形變得嚴峻了。
小花仍舊在哭,隻是似乎也意識到她刮起的妖風傷不了二人,就噌地站起身來,披頭散發的、紅麵獠牙地一步步湊近,全然沒了方才柔弱哭泣的小女孩模樣。
小花陰森森道“讓你們欺負我讓你們欺負我你們都該死該死啊”
棠之一手握了符紙,一邊正色道“是徐田輝,和我們沒有關係的,你先搞清楚。”
傅深給聽笑了,他還從沒見過通靈師驅鬼時會這麼說的。
興許是他笑聲過於放肆了,刷了波存在感,小花仿佛才看見他似的,兩隻眼睛瞪地直直的,猶有驚詫之色,連連倒退幾步,淒厲尖叫“啊啊啊啊啊——”
周遭卻沒有什麼崩塌扭曲的動靜,一切如常。
所以小花這是在害怕他?未免太古怪了。
棠之一語不發地瞧著他。
傅深道“看我做什麼?是你哥來了。”
棠之怔愣住,一回眸,便見得老三一邊揮舞著桃木劍,一邊念叨著些咒語,呼哧呼哧地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