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議朝記》出自史官筆下,或許會有詳略之彆,但是鮮有偏頗。
照史官的記錄來看,林墨棠是在朝議上把興瑞皇帝痛罵了一頓,才會被當場就砍了頭。
但正是因為這句話出自史官筆下,更讓葉傾懷感到詭異。
首先,林墨棠不到而立之年便當上了刑部侍郎,必然是飽學之士。且不說恪守禮法,至少君臣之道這樣基本的道理肯定是明白的。
這樣的人,怎麼會在朝議上對著皇帝破口大罵?
其次,林墨棠死在興瑞二十一年,而不是興瑞初年。說明他並不是前朝留下來的舊臣,而是由興瑞帝一手提拔上來的。
三品的刑部侍郎,手握實權,興瑞帝把他擺在那個位置上,必然是對他有所寄望的。
這樣的一個臣子,興瑞帝卻因為他當朝罵了自己,便立即將人砍了,也是匪夷所思。
葉傾懷又讀了一遍《廷議朝記》上的記錄。
“北都王在興瑞十二年的時候就被處決了。為什麼林墨棠卻會在九年後,因為他的事情而激怒皇爺爺呢?”葉傾懷不解地呢喃道。
回答她的,是李保全的沉默以對。
雖已臨近五月,子時的文淵閣卻還有幾分涼意,書冊特有的書香和墨香中混雜著積塵的氣息,彷佛那些過往的歲月流光,在這高閣中沉寂著,無人問津。
葉傾懷抬手撫上麵前的書頁,神色驀地一沉。
然後,隻聽“哧——”的一聲,《廷議朝記》上記述著林墨棠被處以極刑的記錄,連帶著興瑞帝勒令林氏子孫不得入朝為官的字眼,一齊被葉傾懷撕了下來。
李保全驚了一下。
史筆如鐵。按理說,就算是皇帝也沒有資格更改史料。
“李保全,把你手上的火燭湊過來些,朕看不清楚。”葉傾懷道。
李保全頓了一下,將手中舉著的燭台遞到了葉傾懷麵前。
火光閃爍,照映著葉傾懷平靜的麵容,靜若止水。
她將手上那頁撕下來的紙湊近了燭火,那紙張立即燃了起來,很快,便化作了灰燼。
葉傾懷鬆了手。帶著火苗的紙張落在了地上。
“李保全,把這裡打掃一下。”
說完,葉傾懷看也沒有再看一眼,轉身走出了文淵閣,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
次日早朝,文新中報完春闈榜單後,葉傾懷道“蘇紅微,按照這份榜單擬一份今科進士分配的名錄,五天之內遞上來,讓朕過目。”
說完,她又特意囑咐道“林聿修的事,朕昨日已查證過各類史料。興瑞帝當年不過是一句氣話,史料中並無記述,不必當真。他的任職,仍然按照朕昨日所說的擬定。”
葉傾懷說得斬釘截鐵,語氣不容置喙。
站在前列的幾名內閣大臣互相交換著眼色,卻無人第一個出口反對。
最後,陳遠思率先出列道“陛下,春闈取士由吏部擬定分派後,理應交由內閣根據各部情況裁定,再呈報陛下。”
葉傾懷陰沉的眼底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