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來,小姐癡纏著鳳藥,她不敢為這事去擾她二哥。
家裡向來對女子要求極嚴苛,這是常府家風,女子若做了有辱門楣的事,影響的是整個家族。
常家家族幾百口子,在朝為官的、宮裡當差的,不在少數,是真正的幾代貴族,把門風看得比命重。
可鳳藥不知道,在她心中,小姐待她那麼好,就是她的天。
夫子也說過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鳳藥的命都是常府給的,身上一針一線皆來自常府。
她一想起在家時的日子,心中便起了一陣戰栗。
順兒那細瘦青黑的手臂、順兒奶奶倒在地上張大的眼睛一直在心頭打轉。
來常府的頭一個月,她常被夢魘住,狂叫著醒來。
雲之便溫柔地把鳳藥摟在懷中,輕聲安慰著她。
聽她講在村子裡的日子,聽她講自己怎麼把難吃的觀音土用力咽下。
聽她講為了爭水源,兩村青壯年鬥毆後,她去打水看到被血染紅的土地和水塘。
雲之陪著她流淚,陪著她點上蠟燭熬過一整夜,白天頂著黑眼圈去聽夫子講書。
兩人眼下泛著青白,卻為一起懷著小秘密而生出小竊喜。
鳳藥知道自己是買來的奴婢,卻生出小姐是她的親姐姐的感覺。
她對自己父母的感情是粗礪的。那也怨不得她,窮苦人家哪裡容得下那麼細膩的心思。
其實,出府不被旁人知道並不難,好幾條小路都出得去。
小姐怎麼都哄不好,芙蓉糕、各種精美小炒擺上來,她隻是衝鳳藥淺淺一笑,吃上兩口就罷了。
“鳳藥,你彆費勁了,我就是感覺無聊得緊,李媽媽整天念叨那些女德我聽得耳朵起繭子了,哥哥們想去哪去哪,騎馬、射箭、踏青,甚至入朝堂建功立業,我們呢?囿在這比水井大不了多少的地方,悶到死。”
天氣熱起來了,白日越發長。
小姐坐在墨綠的房梁下,穿著蒼綠的羅裙,靠在朱紅的廊柱上,看著花園中的池塘發呆,一條珍珠頭錦鯉在水麵吐了個泡又沉入水底。
她烏發如雲,一朵紅色花瓣飄落在肩上,這一切像幅畫,畫中人卻愁眉苦臉。
“不就一本破書,有什麼可為難的。”鳳藥嘀咕一句。
小姐一下坐直身子,臉上帶著笑意,“那你是能找來的了?”
“出個府的事,隻要我不在時小姐能瞞得住人,彆叫知道就成。”
“你要出府買?你也出不去呀。就算求了張大娘跟出去采買,她眼皮下你怎麼進書局?”
鳳藥早想好了,小姐這話本子癮不是一本能治好的,肯定有了這次還有下次。
求彆人不如自己去的方便。
“反正我能搞來就是了。”鳳藥很肯定。
這天很快就到了,胭脂被夫人叫去,陪著一起上國公夫人家去參加宴飲。
鳳藥早早找雨墨要來一套男式衣裳,小姐幫她換上,兩人嘻嘻哈哈地打扮著。
重新梳了發髻,換上衣服,鏡中人活脫脫一個利落小廝。
出府的方法有二,整個常家院牆很高,但有一處角落,牆頭的磚缺了幾塊,明顯低於彆的地方一截子。
若是在牆內墊點什麼,很容易就翻出去了。
另一條更容易,小姐的蘭汀院緊臨淩水上遊,院牆與河道隻有極窄的一個落腳點。
在繡閣裡能聽到潺潺的流水音。
從此處翻牆出去,根本不會被人看到,隻需有隻小船即可。
又安全又方便,自然,那隻小船鳳藥已央了雨墨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