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蘇州府,長洲縣。
農業科的胥吏們,按照上麵的指示,開始清查田畝。
不過,這些胥吏們都是本地人,本地士紳對於他們的影響很大。
士紳豪強們派人給這些胥吏遞了話,讓他們敞開了清查,想怎麼查,就怎麼查。
城東有一處窪地,是本地士紳馮家光名下的田地。
一高一矮兩個管事的胥吏,帶著一眾胥吏,拿著步弓、繩套等工具,就開始丈量。
馮家光府上的管家馮三,帶著家丁在一旁看著他們丈量。
待丈量完了,結果彙總到高個的胥吏這,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一片窪地,魚鱗圖冊上記錄的是有一百三十二畝五分,可是丈量出來的田地,卻足足有一百七十八畝六分。
這可是差了四十六畝呀。
馮三走到高個的胥吏麵前,“都丈量完了,有多少畝地啊?”
“我可告訴你,這片窪地,去年我們家老爺該派人量過,也就是一百三十二畝,你們可彆想著謊報多報啊!”
高個的胥吏有些為難,“馮管家,這數目怕是不太對吧?”
“有什麼不對的呀?”馮三質問道。
矮個的胥吏走了過來,“馮管家,你看看,彆生氣,可能是你們丈量的不準,也有可能是我們丈量的不準,既然有疑意,那我們再重新丈量一遍就是了。”
“快快快,再重新丈量一遍。”
接著,矮個的胥吏把高個的胥吏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你跟馮家較什麼勁啊,咱們的老婆孩子都在這,犯不上跟他們計較。”
“他們不讓咱們少報就燒高香了,現如今馮家說的數和魚鱗圖冊上的差不多,這就行了,咱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可彆犯傻。”
說完,矮個的胥吏走到丈量田地的胥吏中間,吩咐一聲,“步弓、繩套什麼的該緊的緊,該鬆的鬆,把家夥事都弄好了,免得再出差子,咱們還得白忙活。”
“明白。”
這玩意,東西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
丈量出來的數字,可大可小,不全都是人說算嗎。
待第二次丈量完了,矮個的胥吏笑嗬嗬的走到馮三麵前,“馮管家,第二遍也丈量完了,數字也出來了,一百三十二畝五分,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和魚鱗圖冊的一模一樣。”
馮三滿意的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
“我們家老爺那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還能在這種事上作假?這麼看來還是你們第一遍丈量的不準。”
矮個的胥吏連連賠笑,“沒錯,沒錯,馮舉人那是什麼身份,自然是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第一遍確實是我們沒丈量準,還請您回去以後告訴馮舉人,希望他老人家不要介意。”
馮三狗仗人勢,架子也擺上了,“好說,好說。不過,下次可不能不這樣了。”
“您放心,下次肯定不會這樣了。”
事畢,離開那片窪地之後,高個的胥吏對著矮個的胥吏說道“光是城東的那片窪地,就少了四十多畝,馮舉人名下的田地要是都這樣,那得少多少呀?”
矮個的胥吏漫不經心,“你操那個心乾嘛呀,馮舉人家少多少田地,多多少田地,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啊?”
“大戶人家的錢,有幾個是乾淨的,看開了就沒事了。”
“反正賦稅又不給咱們,咱們的妻兒老小還得在這生活呢,犯不上得罪馮舉人。”
高個的胥吏不以為然,“朝廷不是廢除了咱們這些胥吏的賤籍了,也允許咱們的子孫後代參加科舉,但前提是必須身世清白。”
“我家的小兒子好讀書,我還盼著他長大了能參加科舉,光宗耀祖呢,我是怕這事要是漏了,再耽誤孩子。”
矮個胥吏歎了一聲,“話是這麼說的沒錯,可是事不是那個事。”
“你當初為什麼當胥吏啊?那時候胥吏可還是賤籍呢?”
“不就是想撈點好處嗎。”
“得罪了馮舉人那些士紳大戶,你丟了差事,你一家人吃什麼?喝什麼?彆說你那小兒子參加科舉了,吃飯都是個事?弄不好連命得讓人家拿去。”
“兄弟你還年輕,你要是真想讓自己的小兒子將來參加科舉,那就趁現在多撈點,撈的差不多了,就彆乾胥吏了,找點彆的生計。”
“不然,你乾著胥吏,就不要想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事了。”
“當官的沒什麼好人,咱們這些當胥吏的,也一樣。”
另一邊,一個胖胥吏和一個瘦胥吏,正在丈量一戶普通人家的田地。
丈量完了,胖胥吏拿著步弓,杵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