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石守淵像是耗儘了精氣神,虛軟地靠在桌邊。
他見雁安寧二人板著臉進屋,慢慢坐直了些。
“你要我寫的東西我都寫好了,什麼時候放了我?”他啞著嗓子開口。
“放了你,還是放了你們全家?”百裡囂的視線有意無意從一旁的石夫人臉上掃過。
石夫人神情麻木,呆坐在角落裡,對於兩人的對話仿若未聞。
石守淵緩緩吸了口氣“自然是放了我府上所有人。”
“石大人真是有情有義,”百裡囂道,“你放心,咱們的恩怨到此為止,我今晚不會動你。”
石守淵狐疑道“那……青冉呢?”
百裡囂瞟他一眼“你想為他求情?”
石守淵道“他不是我安插在你身邊的人,你不要誤會。”
百裡囂聞言靜了一瞬,笑出聲“憑你的本事還談不上安插。”
他在果盤裡挑挑揀揀,選了幾顆飽滿的李子遞給雁安寧,示意她坐在一旁慢慢吃。
他對石守淵道“我認識你兒子的時候,我們還混在大衍的潰軍之中,整天想的是如何保命,除非你早料到日後會有一支西南軍,否則你怎麼可能往我身邊放人。”
他譏誚地笑了笑“蘇青冉能跟著我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不是你。”
石守淵默然半晌“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怎麼?石大人這麼喜歡這個兒子?”百裡囂狀似不解,“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讓他四處流浪?”
“他已成人,想去哪兒是他自己的選擇,這回不過是因為我們父子的關係,才替我辦了件事。”石守淵道,“百裡將軍既然不再與我計較,想必也能放他一條生路。”
百裡囂看著他,不置可否“他是西南軍的人,犯了錯自有軍法處置。”
石守淵見他態度堅決,歎了口氣“也罷,你們西南軍的事我不再多問。”
他轉眼看向雁安寧,卻見雁安寧捏著一顆李子,小口小口啃得專心。
石守淵斟酌了一下,開口“雁昭儀——”
“石大人有話不必問我。”雁安寧道,“我該說的,之前都與你說了。你寫的那份文書,我會找人多印一些,保證傳得家喻戶曉,替石大人揚名。”
石守淵被她生生噎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樣子已不想同她說話。
雁安寧懶得看他那張扭曲的臉,對百裡囂道“我在外麵等你。”
她出了房門,坐在廊下,邊吃李子邊等他。
她本以為百裡囂會待很久,卻不料手裡的李子還沒吃完,他就從屋裡出來。
雁安寧將手帕掩在嘴邊,吐出果核,詫異道“這麼快?”
百裡囂伸手扶她起來。
“本想問問他和蘇青冉還有哪些往來,後來一想,他未必肯講真話。”百裡囂替她將果核扔掉,“與其浪費時間審他,不如多陪陪你。”
雁安寧輕笑,朝房中看了眼“我們也該走了。”
他們留下幾人看守石府,其餘人從府中趕出幾架石府的馬車,從正門光明正大駛了出去。
此時還未宵禁,馬車一路通行無阻,轉眼就到了歸義坊。
雁安寧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忍不住眼圈一熱。
江漢之在雁左的攙扶下登上馬車。
他看到外孫女,還未開口便紅了眼。
祖孫二人對視良久,雁安寧率先吸吸鼻子,笑道“外公,你頭上的傷好了?”
“哎,”江漢之應了聲,隨即老淚縱橫,“安寧……你受苦了。”
他與雁安寧雖有聯絡的法子,但為了安全起見,雁安寧極少向外傳遞消息,即便偶爾遞信,也是交代正事,順便道一句安好。
可外孫女不說,江漢之又豈能不知宮中的凶險。
想他一大把年紀,說來也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到頭來不但不能為兒孫分憂,反而成為他們的拖累,江漢之拍拍外孫女的手,長長歎息一聲。
“你舅舅那兒都已安排好了,”江漢之道,“以後江家的事你不要再操心,凡事有外公頂著。”
雁安寧用手指蹭蹭眼角,笑道“那我就什麼都不管啦。”
江漢之抹抹臉,笑著點頭“對,什麼都不用管,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外公養你一輩子。”
雁安寧噗嗤一笑,正要說話,就聽一旁傳來一聲輕咳。
雁安寧與江漢之一同望過去。
百裡囂有禮地拱了拱手“江大人。”
江漢之早在馮二來傳信時就聽說了今晚發生的事,他上車時並非沒看到百裡囂,隻是急於與外孫女敘話,才刻意忽略了他。
眼見百裡囂行禮,江漢之微微頷首“有勞百裡將軍。”
百裡囂畢竟救了他外孫女,哪怕明知他另有所圖,江漢之還是顯得很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