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坊有家賣羊肉湯的食鋪,店家是本地人,姓李,人稱李瘸子。”
“瘸子?”石守淵皺眉。
王豐道:“李瘸子天生跛腳,所以街坊鄰居都這麼叫他,他身有殘疾,本不在征兵之列,但坊正為了完成征兵之數,硬要拉他入伍,最後掀了他的鍋子砸了他的店不說,還差點鬨出人命。”
“豈有此理。”石守淵一掌拍在桌上,“征兵就征兵,拉個瘸子有什麼用!”
王豐遲疑了一下,又道:“李瘸子開的羊肉湯鋪口碑不錯,與街坊四鄰也相處得很好,有人路見不平仗義執言,也挨了揍,坊正揚言誰敢與他做對,便要將誰拉去城頭當肉盾,坊裡的百姓氣不過,便集結起來衝到坊正家,找他要說法。”
有人見勢不對,報到官衙,衙役們去時,兩邊已經打了起來。
幸好官差去得快,才免了一場械鬥流血之爭。
“我將當事人全關進了大牢,但類似的事情在城中各處時有發生,若再強行增加征兵名額,下官擔心遲早會出大亂。”
王豐歎了口氣,還有一些話藏在心底,未敢出口。
他最想說的是,征兵最大的麻煩不是戶籍,而是京中真正的小老百姓最多三成,大小官員與高門權貴占了剩下的七成,他們在城中征兵,看似聲勢浩大,真正受影響的,隻有那三成而已。
世人不患寡而患不均,當普通人家哭著送彆父親兒孫的時候,看到鄰街的達官貴人照樣歌舞升平,百姓們心中怎能不怨。
更彆提還有人塞錢走後門,稍微有點人脈和家產的都想法子贖了名額,所以各坊才遲遲湊不齊兵源,不得不像平安坊的坊正那樣,逮著個瘸子也往軍隊裡塞。
若叛軍沒有圍城,他們還可往附近的村鎮去征兵,那些村民老實巴交,又肯吃苦,隻要皇榜一貼,沒人敢鬨事,比京中百姓好管多了。
可這不是已經被圍城了麼。
王豐心想,彆說旁人,若他家裡有兒子,也會將他捂得嚴嚴實實,不讓孩子去軍中受罪。
這可不是因為他不忠君愛國,而是叛軍早就打出了旗號,人家要對付的不是皇帝,隻是皇帝身邊的某個大臣。
王豐按下心裡的念頭,悄悄抬眼朝上座看了看。
石守淵的臉色已經不隻難看這麼簡單,他兩眼直勾勾盯著他,像要吃人。
王豐立馬收回視線。
瞪他也沒用,他能說這些還是看在石守淵平日待他不錯的份上,不過他也納悶,宰相大人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難道因為前幾日傷了手,十指連心,所以動不動就發火?
想到這兒,他更是同情石守淵。
聽說他原本想請江漢之回朝為相,誰知那晚江宅突然起火,待大火撲滅,江大人去向不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坊間傳言,江大人遭賊人所擄,而那賊人就是蘭嘯天。
王豐對這個傳言將信將疑,蘭嘯天與雁家不合舉朝皆知,江漢之是雁來的嶽父,又將與石守淵聯手,蘭嘯天對他自然不會客氣。
可蘭嘯天哪來這麼大本事,能夠接二連三在京中對後妃和官員下手?但想想連金吾衛新上任的將領之中都有他的人,那他擄走雁安寧與江漢之,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王豐暗自搖頭,以眼下的情勢來看,石守淵已被架在了火上,就看他有沒有本事把這堆火撲滅。
他方才這番勸解落在石守淵耳中,石守淵哼了一聲:“好啊,你們一個個搬出諸多理由,看來征兵之事,隻能我親自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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