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月用手蒙住臉,滾燙的淚水流滿臉龐。
她從來不知自己這麼愛哭,悲傷的閘門一旦打開,所有痛苦像是找到宣泄的出口,一股腦地噴湧而出。
她自認在宮裡已修得心如止水,誰知這一哭便一發不可收拾,她甚至顧不得雁長空還在這兒,任由自己的眼淚肆意流淌。
曾經,她也是個愛美的姑娘,便是偶爾流淚也有節製,畢竟哭腫的眼睛會很難看,涕淚橫流的樣子更是嚇人。
可如今她隻是啜泣著,喉嚨裡發出一陣又一陣控製不住的嗚咽。
巨大的悲傷如同一隻蚌殼包裹住她,那些積壓在心底的難過爭先恐後擠了出來,將她整個淹沒其中。
她像一隻隨波逐流的小舟,任由風浪裹挾自己,在漩渦裡打轉。
恍惚中,身旁的人站起來,略停了停,轉身走出這間屋子。
錦繡從外麵回來,手裡拎著一籃子菜。
她踏進廚房,一眼看到灶前站著一人。
她猛地一驚:“雁公子?”
雁長空朝她點點頭:“我燒了鍋水,勞煩你替我盯著灶火。”
錦繡下意識答應:“好。”
說完又不解:“您燒水做什麼?”
若是泡茶,書房和院子裡都有茶爐,犯不著來廚房,她們隻有洗漱才會用鍋子燒水。
雁長空不答,隻道:“我去外麵院子,一會兒水開了你叫我。”
“雁公子,”錦繡叫住他,“我家小姐呢?”
“她在書房,”雁長空道,“你讓她獨自待會兒,彆去擾她。”
他語氣溫和,神色卻有幾分說不出的冷意。
錦繡見了,饒是知曉他的品性,仍不免有些擔心:“雁公子,我家小姐還病著,她沒事吧?”
雁長空聽她關心段明月,眸色稍緩:“沒事。”
他看了眼錦繡買回的菜,又道:“你家小姐不能用補藥,但也不能吃得太素淨,你弄些肉沫,給她煮碗粥來。”
天色一點一點暗淡下去,雁長空從廚房回到院子,看著黑漆漆的書房,沒有進屋。
他站在門外,聽著房中輕輕的啜泣聲,目光比夜色更沉。
大夫說,段明月多年以來鬱結於心,麵上看著雖與常人無異,內裡早已千瘡百孔,若再這麼放任下去,哪怕體內無毒,她的壽命也不會太長久。
“她的精氣神全靠一根心脈撐著,”大夫對雁長空道,“這樣的人總比旁人堅強,但越是如此,損耗的精血就越多,一旦心脈垮掉,怕是大羅金仙在世,也無力回天。”
“如何醫治?”雁長空問。
“當務之急,是先化解她心裡的鬱氣,”大夫道,“我雖解不了她體內之毒,但她心裡那口鬱氣若是能解,我就有辦法保住她的心脈,延緩毒發。”
“我試試。”雁長空道。
於是便有了今晚這一遭。
雁長空一直不忍揭開段明月的傷疤,她在他麵前裝作若無其事,他就順著她的心思假裝不知,但這樣的相處對兩人都是煎熬。
他理解段明月想放下過去的心情,所以他沒有阻止她離開。
他有好幾次偷偷前往安濟坊,站在學堂窗外看她授課。
他在段明月臉上依稀找到往日的笑影,他慶幸自己的決定,隻要她過得自在,他不會去打擾她的寧靜。
她住在梁州城裡,隻要他想,他隨時可以知道她去了哪兒,做了什麼。
她喜歡安靜,他便尋了這處清淨的宅子,托人轉賣給她。
她身子不好,他就重金聘請名醫,在安濟坊旁邊開了醫館。
她喜歡書,他便找來京城沒有的古籍放在她常去的書肆。
他甚至還在這條巷子裡另買了一間宅子,派人住進去保護這對主仆的安全。
他以為,他已安排得很周到。
然而段明月卻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