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嘩嘩作響,在百裡囂腳邊濺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百裡囂隔著衣袖摸了摸那把塞回去的匕首。
出征之前,他向雁安寧討來這件信物,無時無刻不將它帶在身邊。
把玩的次數多了,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略顯陳舊的黑色皮鞘上,刻著一隻鵝。
那隻鵝姿態笨拙,半張著翅膀蹲在刀鞘一角。
百裡囂辨認了好一陣,才從它頭頂的大包認出這是鵝,而不是鴨子。
他想起雁安寧愛吃燒鵝,忍不住懷疑,這枚圖案是否出自雁安寧之手。
這把匕首是雁來的遺物,雁來在他印象中是個穩重豪爽之人,絕不會做此幼稚之舉,何況一個大將軍,往自己的刀鞘上刻什麼不好,怎會刻一隻肥鵝。
百裡囂不止一次聽雁安寧講過,她的父親如何寵愛孩子。
他幾乎能想象出這樣一幅畫麵——
年幼的雁安寧拿著父親的匕首把玩,趁人不注意,偷偷在刀鞘一角刻下一隻胖乎乎的呆鵝。
事後,她會一臉無辜地將匕首還回去,假裝無事發生。
若被雁來問起,她定然還會撒嬌耍賴,說什麼“女兒最喜歡鵝了,讓它陪著爹爹出征不好麼?”
百裡囂每每想到這兒,都會忍不住想笑。
彆看雁安寧在外人麵前一副知書達理落落大方的樣子,真要耍賴,連他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百裡囂輕歎口氣,仰頭看了看天上不斷落下的雨水。
他日夜不休處理完前方軍務,本想提前趕回給她一個驚喜,誰知驚喜沒給著,連未來的媳婦兒都跑了。
雁安寧說走就走,連句口信也沒留給他。
百裡囂一邊在心裡念叨著她的無情,一邊踏著滿地水流,大步走出府門。
門外停著好幾輛馬車,車裡裝著他從後平帶回的戰利品,他特意挑了幾件,想著雁安寧一定喜歡,這下可好,一腔興致被大雨澆了個通透。
幾名私衛帶著丘府的小廝正在外麵卸車,見他出來,俱是一愣。
“將軍,您去哪兒?”
他們將軍和雁姑娘小彆勝新婚,不待在府裡你儂我儂,突然跑出來做什麼?
百裡囂從車上拿起幾個精美的錦盒,裝進布袋,扔上馬背。
“收拾收拾,準備動身。”
……
湍急的河流翻起浪花,一刻不停奔湧向東。
水上孤帆漸遠,鷺鷥傍飛。
雁安寧站在法華灣的渡口,望著搖曳的蘆葦出神。
時隔數月,她再次回到這個渡口。
當初正是在這裡,她下定決心隨百裡囂去西南。
此番故地重遊,隨她同行的仍是那些人,然而百裡囂卻在遙遠的後平。
雁安寧咬了口買來的平安糕,糕點還是當初的味道,裡麵裹滿厚厚的紅豆餡,香甜軟糯。
她下意識便想讓阿韭再去買上兩塊,回頭帶給百裡囂吃,轉念一想,這現做的糕點放到第二日就壞了,哪裡還能隨她回西南。
她好笑地對自己搖了搖頭,這不是魔怔了麼,百裡囂又不是小孩子,給他帶什麼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