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月房中,梁州的張大夫給她把過脈,回到桌前攤開白紙,遲遲不能下筆。
錦繡急道“張老先生,快開方子呀。”
張大夫提著筆,猶豫半晌,又放下。
雁安寧坐在一旁,見張大夫臉色沉重,朝錦繡使了個眼色,對張大夫道“張老先生,我們去外間說。”
她率先出了臥房,一直走到院中才停下腳步。
“張老先生,這裡病人聽不見,你說吧。”
張大夫喟然一歎,朝雁安寧拱了拱手“雁姑娘,非老夫不願開方,實是段小姐體內之毒太過陰狠,我無論用何種藥物,都如火上澆油,不但不能令她好轉,反而會使病情加重,她如今的身子,已經不能再用藥了。”
雁安寧臉色微沉“我隻知白日照雪不可與補藥同服,但連尋常藥物也不行麼?”
張大夫道“先前她尚未毒發至此,我每次替她金針拔毒後,再以藥物修補她的根基,延緩毒發,但如今,她所中之毒深入臟腑,哪怕隻用一劑普普通通的甘草,到她體內都會變成劇毒。”
雁安寧默然。
“據我所知,有人中毒頗深,毒發之後,尚可苟延殘喘多月,其間依然服藥不止,為何段姐姐會突然變得如此嚴重?”
張大夫眉頭深鎖,思忖半晌“想必是因為那人身子康健,而段小姐有血虧血虛之相,像是多年以來未能妥善調理,是以體內之毒一旦爆發,便積重難返。”
雁安寧垂下眼,盯著腳邊的雜草,目中閃過一抹冷然。
段明月為何血虧血虛,自然是拜廢帝所賜。
依段明月所言,為了不在廢帝之前毒發,惹來廢帝疑心,她每日飲食皆很小心,所用補藥也是能少則少,但虧了的身子畢竟是虧了,廢帝每月飲她的鮮血為食,那哪裡喝的是她的血,他吃掉的是她的命。
雁安寧心中恨意陡生。
她定了定神,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張老先生,是否還有彆的辦法能維持她的生機?”
“我再試試,”張大夫道,“其實姑娘不用給我那麼多酬勞,我為段小姐診治,本就受了雁大公子所托,若我不能完成他的托付,實在問心有愧。”
雁安寧搖了搖頭“張老先生不必多慮,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我們隻盼著能治好段姐姐,你隻管放手施為便是。”
她目送張大夫進了屋,正想去莊大夫那兒問問進展,就見錦繡抱著一個木盒出來。
“雁姑娘,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您。”錦繡低聲道。
雁安寧站住腳“何事?”
錦繡將手裡的木盒捧到她麵前“這是我家小姐的手稿,她本打算送給安濟坊的學堂,讓孩子們拿去做溫書之用,但那晚……那晚小姐突然昏迷,剩下幾頁配圖未能完成。小姐最近一直忙著寫這些手稿,我想這對她來說很重要,所以想請您幫她把配圖補全,拿去安濟坊。”
雁安寧接過木盒,打開蓋子,拿起麵上幾頁手稿。
她粗略看了幾眼,目光忽在一幅配圖上定住。
她重新把那幾頁仔細看了看,心中一歎。
這些圖稿無論山水樓台,街市風物,皆出於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