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囂把人接住,喚來小廝“送他回房歇息。”
這是雁安寧的吩咐。
雁長空一路奔波,路上幾乎沒有停留,昨晚又在段明月房中守了整整一夜,彆看他今早收拾得人模人樣,實則好幾日沒有睡過。
雁安寧擔心她哥不管不顧傷了身子,大清早找到百裡囂,讓他想法子把雁長空弄回屋去。
“我本想往他喝的水裡下藥,”雁安寧道,“可他從小受訓,尋常迷藥騙不過他,若換些彆的,又怕傷身。”
百裡囂聽了這話,立時會意。
他摸摸下巴“我若打暈他,他醒來不會怪我吧?”
雁安寧很有義氣地拍拍他的肩膀“他要敢怪你,我就告訴段姐姐去。”
於是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雁安寧隔窗看見自家兄長被放倒,心頭一鬆。
她轉過身,見錦繡已為段明月梳洗乾淨,笑道“今日天光甚好,你給段姐姐挽個樂遊髻,換身漂亮的衣裳,待她用過早膳,我們扶她到院子裡坐坐。”
梁州的秋日雲清氣爽,日光如一泓溫柔的水,透過稀疏的枝葉,落在草葉間。
院子裡鋪開厚厚的氈毯,鮮豔的毯子上織滿大朵大朵的鳳凰花。
雁安寧讓人搬了幾張矮桌放到墊子上,桌上擺滿五色果脯,酥酪點心,桌旁隨意放了幾隻蒲團。
矮幾另一邊則置了一張軟榻,榻上用厚實的枕頭被子堆成一個雲朵般的小窩。
段明月半臥其中,靛藍的裙擺散在榻下隨風輕揚,如一隻藍鵲從雲端垂下柔軟的尾羽。
溫暖的陽光灑在她臉上,令她削瘦的臉頰多了幾分血色。
雁安寧從小火爐上拿起茶壺,往幾隻白瓷杯裡注入滾水。
一股清新的甘香升騰而起,整個院子都似浸滿茶香。
雁安寧取了一杯茶,放在段明月榻邊的小幾上,笑道“這是我從西南帶回的茶葉,茶樹總共隻得三株,生於高山絕壁,隻有經驗最老道的采茶人才能攀上去采回一些。”
她湊近段明月,小聲又道“這茶一年隻產十斤,可謂有價無市。夷人把它獻給百裡囂,我想著他不懂品茶,與其給他浪費,不如拿去造福大家。我讓人取了茶籽和茶枝,將兩種栽培的法子都試試,若是能成,過幾年咱們就能放開肚皮喝了。”
段明月轉轉眼珠,用眼神示意。
雁安寧回頭看了眼,百裡囂在蒲團上正襟危坐,低頭捧著小小的茶杯,仿佛沒聽見雁安寧與段明月的耳語。
雁安寧笑著道“他聽見也無妨,這茶葉若能做成買賣,第一個得利的就是他。”
段明月看著雁安寧臉上的笑容,眼中升起羨慕。
雁安寧像是猜到她的心思,柔聲安撫“姐姐彆急,等你好起來,我帶你去西南走走,那兒的山和水同梁州不一樣,和京城也不一樣。”
她指指腳下的氈毯,又道“這是古鹿族的織錦,金婆婆把她壓箱底的東西全給了我,她年紀大了,手腳不利索,織不出年輕時的花樣,不過她如今是臨漳官學的先生,負責教大夥兒織錦的手藝。”
她將在西南的點點滴滴講給段明月,比平日寫的書信講得更細致。
段明月聽到後來,眼中光彩漣漣,似乎被她描述的經曆吸引,出神地望著她。
雁長空從房中出來,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
他的妹妹陪著他的心上人在庭中輕聲說笑,兩名丫鬟阿韭與錦繡在旁一個沏茶一個刺繡,他的準妹夫坐得略遠,端端正正守在一旁,仿佛儘職的侍衛。
陽光清淨又明亮,溫柔地灑在眾人肩頭。
段明月眉目如畫,臉上一片恬靜。
雁長空心中一暖,步下台階。
雁安寧看到他,揚了揚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