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的冬天不比北地寒冷,但卻潮乎乎的令人生厭。
厚厚的棉襖好似怎麼也烘不乾,套在身上總覺得沉甸甸硬梆梆的,在外走得久了,寒氣沿著指尖往上竄,怎麼捂也捂不暖。
便是靴子裡塞了獸皮、乾草和棉絮,還是有不少人腳趾生瘡,趾頭腫得像紅蘿卜,冷的時候疼,熱的時候癢,讓人恨不能拿刀剁下腳趾,一了百了。
為了保障大軍供給,減少傷病,不僅夏商與在後方調度忙得夠嗆,前線的軍醫更是沒日沒夜奔走在軍營中。
人一忙就容易發火,火氣一上來,不管對方是誰,軍醫都敢指著鼻子罵。
此刻,營中的某個帳篷裡就傳來老軍醫震耳欲聾的嘶吼——
“說了多少次了!亥時換藥!亥時換藥!大將軍,我又找了你整整一刻,你知道這一刻鐘的工夫,我能乾多少事嗎?”
老軍醫邊吼邊拍桌子:“你要是不想要這條胳膊,你早點兒說,我拿刀給你割了!”
老軍醫發火,整個帳篷裡鴉雀無聲。
一些輕傷的士兵悄沒聲地往後挪了挪,在鋪上擠成一團,同情地看著挨罵的男人。
重傷的幾個不能動彈,隻好勉強拿手扯了扯身上的被子,把臉遮住。
百裡囂站在帳中,一臉平順地聽著老軍醫訓話。
待老軍醫說完,他抬起胳膊在他眼前彎曲了兩下:“老田你看,我這傷早就好了。”
“好個屁!”老軍醫一瞪眼,“箭上有毒你不知道?我剜了那麼大一塊肉下來,差點兒見到骨頭,才這麼幾天,你能長好就怪了!”
百裡囂摸摸鼻子:“一塊肉而已,遲早能長起來。”
老軍醫一個巴掌拍過去,他本想拍他肩膀,卻因自己個矮,對方偏又生得人高馬大,這一掌隻能拍在百裡囂胸口。
“少跟我狡辯,”老軍醫抓住他的衣襟,“跟我回去換藥。”
他的力氣自然拽不動百裡囂,好在對方沒有反抗,乖乖跟著他出了帳。
來到外麵,老軍醫的火氣消了些,回頭看看百裡囂,苦口婆心勸道:“大將軍,你是一軍主帥,自個兒的身子不能疏忽,下次切不可這樣了。”
百裡囂掀起唇角,聳聳肩膀:“我聽說臨漳送來了新的凍瘡藥方,過來看看好不好使。”
“好不好使你可以問我,”老軍醫打鼻孔裡出氣,冷哼一聲,“難道老夫還會欺瞞大將軍不成?”
百裡囂連連擺手:“我哪兒敢。”
“你是大將軍,有什麼不敢?”老軍醫歪著脖子,不拿正眼瞧他,“話說回來,這夷人的藥方確有獨到之處,用了丹朱部落的藥,雖不能馬上消腫,但至少不疼不癢,不會讓人徹夜難熬了。”
“既然這麼好用,你怎不給我用上?”百裡囂伸出左手,“你瞧,我這手背也腫了一大塊。”
“你那是胳膊有傷以致血脈不暢,才會在手背淤堵,”老軍醫沒好氣,“回去給你紮幾針就好。”
說話間,一名將領迎麵而來。
“大將軍,葉將軍來報,隊伍整備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老軍醫一聽,瞪著百裡囂問:“大將軍,你要領兵出戰?”
他老田乾軍醫這行幾十年,待過的軍隊沒有十支也有八支,就從沒像在西南軍這麼勞心勞力。
西南軍從上到下悍不畏死,士兵肚子上挨了刀,哪怕腸子流出來,也能拚著命把敵人乾掉,再把腸子塞回去,被人拖回營地途中,還笑著說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