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旁邊看向他的眸子裡帶著愜意和輕鬆,就像是在他旁邊時是件讓人快樂開心的事。
這時的江修文還不是那個肅著臉永遠不苟言笑的江總,卻已經有了些許未來的影子。
他在變成記憶裡的樣子又不完全是記憶裡的樣子。
江緒說,“你做的那些我都知道了。”
江修文並不詫異,隻是平靜而帶著些教導意味的笑笑,“兒子,你要知道沒有事情會被永遠瞞下去,紙包不住火。”
“燒起來隻是早晚的事。”
“你能發現我反而很高興。”江修文麵上欣慰。
“為什麼要這麼做?”江緒客觀道,“錢是萬能的,但不是永久不變的,你是江氏集團的總裁,這些都不符合江氏的利益。”
他抿了抿唇,壓下心底的情緒,直白道,“登月那件事,股東遲早會知道。”
這是一件對集團沒有任何益處的事。
江修文聽完忍不住笑出來,“分析的還算客觀,股東確實不會同意,不過同不同意也不需要他們說了算。”
“兒子,隻要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一天,你的願望,我都會儘力完成。”
江修文坦誠的看著他,幾乎說明了這個決定就是因為他。
好不容易壓下的複雜心緒又像是暴風一樣過境,狂亂的衝刷掉他的理智,酸澀、煩躁,充斥了他的胸腔。
江緒猛地從椅上站起來,忽如其來的反應讓旁邊人一頓,他卻顧不得太多,借著這一場發泄。
恨不得歇斯底裡的問江修文,到底想怎麼樣?
想把他逼到什麼程度?
“你做這些是什麼意思?因為我是你的兒子嗎?!”
他厭惡透了這個關係,“江修文,我告訴你,我不想做你兒子!我也煩透了你的自以為是,你以為送我登月我會很高興嗎?我隻會覺得自己承受了不該承受的東西,你讓我有了負擔,讓我像欠了你什麼。”
“對,我確實欠了你很多,我吃了你江家這麼多的飯,讓你花了這麼多錢,給我找朋友,給我鋪路。”
江緒低聲譏笑,“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彆牛逼,特彆愛我,特彆為我著想啊?我需要嗎?”
“這些東西跟你一樣,對我來說隻是可有可無罷了。”
為什麼江修文就不能像彆的豪門一樣呢,讓這些本就該虛假的感情虛假得更惡心一點,他對江夏好,對他好。
就這麼想要一個完美的家庭嗎?
可他不想要。
他歇斯底裡,說進一切惡毒陰暗的話,麵前人不是他的父親,更像是他的敵人,江緒艱難抵擋著他的入侵,帶著敵意地凝視著他。
而江修文全程一言不發,等到他喘著氣停下時才慢慢開口。
“我一直很想問問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呢?”
輕飄飄的聲音落在江緒耳邊裡卻讓他一僵,厭惡、煩躁、陰暗的表情在這一刻定格,顯出一種扭曲又奇怪的空白來。
正如他此刻忽然僵住,跳得緩慢而沉重的心臟。
四周靜下來,父子倆一站一坐,四目相對時江緒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
“兒子…”江修文歎氣,“你到底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
無人回答這個問題。
連江緒自己都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討厭江修文。
“不過討厭也是好事,至少我這個爸在你心底還是點位置的,不然我會覺得自己格外失敗。”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風吹過的一瞬,江修文似是自嘲的低頭一笑。
很快他就恢複了溫和的樣子,沒有給他一點壓力的略過了這個話題。
“我對你好,最開始的原因確實是因為你是我兒子。”
江緒冷笑著看他,果然…所以誰是他兒子,都可以這樣,江修文愛的就是他的兒子而已,是誰根本不重要。
這樣的想法有點極端,但江緒鑽進牛角尖,固執地認為這些愛意是建立在身份上的虛假。
“但是…”江修文話題一轉,“你要知道這隻是基礎。”
“你成為我兒子的時候,我對你的愛是五十分,怎麼成為一百分是一個過程。你成長的每一個瞬間都是我更愛你的時候。”
“我看到你的很多麵。江緒,不止是作為我兒子的那一刻,在江太太那你也是她的兒子、彆人的朋友、老師眼裡的好學生,甚至是不少人羨慕的對象。”
“是你自己把這五十分變成了一百分。愛是一張試卷,友情也好、愛情也罷,親情更是如此,怎麼答題都在你的每一個選項中。”
江修文道,“我對你好,不止因為你是我兒子,更因為我覺得你值得,江緒你讓我覺得這是值得的。”
江緒怔在原地,聽用他帶笑的聲音誇他。
“兒子。”
“你很棒,你很優秀,爸爸很愛你,所以也想你能接受我們。”
夜晚的潮衝破堤壩,霧氣漲滿了眼眶,時隔了兩輩子的他,聽到了來自父親的誇讚,像是穿越了兩輩子的光陰彌補了那個五歲的小男孩。
江緒控製不住的紅了眼,眼淚順著麵頰滾落,依稀看到了一個五歲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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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翻垃圾桶、在挨打,在求救,他也曾崇拜過自己的父親,最後親自摧毀了那份崇拜。
如果他聽到了,大約會很開心吧。
畢竟…這才是他真正的爸爸。
注意到江修文無措的站起來向他抬手,江緒立馬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動作粗魯的抹掉眼淚。
江修文立即停下給足了他調整的時間。
像是父子間不用說出口的默契。
江緒深吸好幾口氣,才緩住情緒,他抿著唇線,嗓音不知覺沙啞了很多,“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的兒子一開始不是我…”
“又或者,你在他相處了二十多年後,才發現他不是你的兒子…”
“你…怎麼辦?”
說這句話時,江緒抬眼看去,冷沉的黑眸濕潤,被眼淚衝刷過的眼尾紅了一片。
江修文恍然覺得他問得不是“你怎麼辦”而是“我怎麼辦”,他想告訴他這些東西都是不成立的,永遠不會有這麼一天。
可在開口前,他還是配合江緒將這個虛構落實了一遍。
沉默了很久才說,“我會覺得對不起你。”
“讓屬於你的五十分,被彆人擁有了這麼久。”
僅僅是一句話,江緒的眼睛就更紅了。
“我也許也會愛他,給了他不止五十分的愛,也許會認不出你,也許還會保留對他不止五十分的愛,但兒子…”
“請你相信,我一定會愛你。”
江修文不說一定會最愛你的話,未來的他怎麼做,現在的他預測不到,但他知道無論是哪個階段的他,一定會去愛江緒。
從五十分到無上限。
江緒望著他,嘴角微動,在眼淚丟臉的全掉下來之前轉過身背對著他。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江緒都認為他早已不需要江修文帶來的愛。
他有了新的開始,新的期待,不再像是小時候羨慕的望著彆人的爸爸媽媽,悄悄許願對方也是他的父母。
期待也是會過期的,人總是會長大。
一年又一年過去,江緒不需要了,他成為了一個成年人,成熟、有擔當,能負責自己的生活,可他確實做不到不在乎,所以他討厭江修文。
厭惡對方的出現,甚至希望這個人永遠不要出現。
父親對他來說,逐漸變成一個讓人厭惡的稱呼。
他是陰溝裡的老鼠,是沒人愛的小孩,是彆人會指指點點同情的對象,無人知曉這上千個日日夜夜,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但今年,江緒終於決心與過去告彆。
五歲的小江緒沒有等來奧特曼,也沒有等來騎士救他。
可現在的他,更早的他,也許都等到了一個大英雄來救他。
誰說把小怪獸趕跑的人,不能是大英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