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人難眠。
聶小紅坐在床頭上,她身上穿著一件紅色睡裙,乾癟細長的手,夾著一支金陵十二釵,紅唇之上,細細得吐著煙霧。
她已經年過五十,曾經的風華絕貌,如今的明日黃花。
青絲早已被被歲月染了一層淡淡的灰白,麵容也已被時間灼蝕出斑斑皺紋
屋內燈光很暗,給人一股不真實的感覺。
煙霧繚繞在空氣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屋外伸手不見五指,蟲草亂鳴。
聲聲皆是心頭往事。
把她這半老徐娘,帶回了曾經的驕榮歲月。
她和白敬玄相遇,是在上海的一個小破屋裡頭。
那時候,她無家可歸,就住在那小破屋裡頭。
某一天從外麵回來,一推門,卻見到屋內有一人,正躺在她弄好的稻草窩裡麵。
“你是誰?你在我屋裡做什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以為這裡沒人,就想來這裡過一晚上。既然這地方是你的,我這就離開。”
聶小紅卻把他攔住:“你騙人。”
白敬玄愕然:“你怎麼知道我騙人?”
“因為你說話的時候眼睛不敢看著我,書上說的,不敢直視彆人說話,那就是在說謊。”
白敬玄更加愕然:“你在哪裡看的書?小心被批鬥。”
“你彆打岔,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白敬玄。”
“我不信。”
“你怎麼這麼難纏?”
“這裡是我的家,你不說實話,我就不讓你走。”
“你不讓我走,是要我留下來當你爸嗎?”
聶小紅清秀單純的臉上,帶著淤青。可這淤青,卻遮掩不住那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的靈性。
在這被束縛這思想的時代裡,這一雙眼睛顯得分外的彆致。
那時她其實已經29歲,臉上卻依舊帶著青春靚麗。
而她眼前的白敬玄,已經年近六十,身體雖然很硬朗,但是頭發灰白,臉上皺紋很深,穿著打扮很老土,很肮臟。
那時候的白敬玄,就一個流浪到上海這邊,居無定所的乞丐。
“你要是願意當我爸,我並不介意多出那麼一個爸來,不過你得給我糧票和肉票。”她突然半開玩笑回了這麼一句。
氣氛一下子就緩和了許多。
白敬玄也不再對她擺出一副警惕的模樣。
隻笑著說:“你不介意我可介意,你老公也會介意。”
“我還沒結婚,沒老公。”
白敬玄一愣,麵露愕然不相信:“丫頭,你這麼漂亮,怎麼會沒老公?”
“要是我年輕二十歲,準娶你當老婆!”
聶小紅低頭歎氣一聲:
“我爸媽是這個派彆,”她伸出了左手來,以表示派彆,不敢提起那個名字,“我以前在一個英語學校讀過書,他們都說我是被洋毛鬼搞過的破鞋,還被拉去外灘那邊遊過街,哪有男人敢要我。”
白敬玄的眉頭深深一皺,不由同情:“這就是你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原因?”
聶小紅卻不以為意,燦爛笑著,用肮臟的手指勾了一下額邊的頭發:
“臉上這些傷是小事兒,我爸媽還在的時候,他們經常對我說,光明總會到來,一切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
“我都已經習慣被他們批鬥了。”
“他們把我捆綁起來遊街的時候,我就開始低聲唱歌,當他們都是我的觀眾,在為我歡呼呐喊。”
白敬玄一時無語:
“你這阿q的精神勝利法,沒用的。”
聶小紅卻說:“沒用也得用。”
白敬玄不由歎氣,他想到了他在韶關的時候,遭受到的非人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