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宵一直都沒有醒,至少是在蘭公子給他擦臉的時候。
我簡直懷疑黎宵是裝的,說不定其實早就醒了,就是賴著不肯起來,想要多想享受一會兒心上人的照料。
畢竟,平時那麼神氣活現的一個人,又不是真的瓷器,哪有碰一下就碎的。
再者說,黎宵撞得也不是什麼磚塊石頭,不過隻是我的額頭而已。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又摸了摸之前沾到血的地方。
雖然早就已經擦過了,還是會覺得上頭殘留著某種濕噠噠的觸感。不僅因為沾到了血,還因為那是彆人的血。
我專注於擦拭自己的額頭,因此沒有注意到榻上的人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
蘭公子出門去了,據說是去跟黎宵的隨從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
我原本也想跟著去的,可是公子說屋子裡至少要有一個人看著。而鑒於黎宵的身份,並不適合讓樓裡的其他人知曉其現在的情況。
公子都這麼說了,我自然是點頭表示讚同。
儘管,實際上我並不清楚黎宵具體是個什麼身份。
隻是平日裡看到少年出手闊綽,穿著又不俗,跟著他的幾個人也不像是尋常的家丁。再加上蘭公子家裡之前好像也是朝中的大官。
兩相結合來看,黎宵的家世應當也很不一般。
……可是,那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一個討厭的人不會出身的高貴而變得可愛起來,也不會因為身份的卑微而變得叫人同情。
我隻想離麻煩的事情遠遠的,不要沾邊。
既然沒有兼濟天下的胸懷和能力,能夠日複一日地活下去就好。或許等有一天,等我存夠了贖身的錢,就可以從樓裡出去。
到時候,自己做些小生意也好,幫人乾活也罷,但求吃一口飽飯,有一片屋瓦在頭上遮風擋雨。
假如有幸可以遇上一個恰巧看對了眼的人,彼此搭夥過日子。我一點都不羨慕話本子裡寫的那種生死相許、可歌可泣的愛情,想要的隻是能像我爹娘那般平平淡淡的生活,偶爾小吵小鬨也無傷大雅……
隻可惜——
爹娘也好,贖身也罷,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才能見到的了。
這麼想著想著,心中不禁有些黯然,隨即兀自搖頭,覺得自己這是想多了。
眼下我應該做的,是好好跟在蘭公子身邊,好好學習他教給我的東西,爭取將來能夠報答他的知遇之恩。
隻是沒等我高興多久,一道聲音涼涼地傳了過來。
“我說,你一個人在那兒傻笑些什麼呢,莫不是虧心事做多了,被臟東西上身了?”
聞言,我愣了一下,扭頭看向旁邊的軟塌,果然看見正眯著眼睛、笑得一臉嘲諷的黎宵。
果然,這家夥還是一動不動地躺著,當一具不會說話的屍體才比較順眼。
“黎少爺醒了。”我應了一聲,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我去稟告蘭公子。”說著,便要往門外走去。
開玩笑,我可不想和這麼一個家夥待在一個屋子兩看生厭。
更可怕的是,那張嘴巴裡準還有許多意想不到的難聽話在等著我,我又是犯賤,平白無故的上趕著去挨罵。
我是打定主意要走的,反正人都醒了。除了麵色有些發白,其餘看起來和從前並無什麼不同,尤其是一張嘴巴還是那麼毒。
但是黎宵卻在身後叫我站住。
他的聲音不大,我隻當沒聽見。
結果走到門邊時,那邊忽然傳來重物翻倒的悶響。
我一驚,下意識地回頭,黎宵已經半躺在了地上,竟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一般,一時間動彈不得。
但是一雙墨青色的眼睛卻一瞬不瞬地望著門口的方向,直勾勾地,像是帶著釘子。
我遲疑片刻,終於還是忍住掉頭就走的衝動。主要還是擔心黎宵事後報複,還是挪動腳步慢慢走了過去。
我停在還有兩步遠的地方,低頭看著黎宵“黎大少爺,你……”
——你沒事吧?
我還沒來及地問出口,黎宵就不耐煩地打斷了我的話。
“扶我起來。”他說著,衝我勉強抬起一條胳膊。
他都這麼說了,我也隻好照辦。
不過,我的力氣不像蘭公子那麼大,個子又矮。
黎宵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刁難,說讓人扶起來,自己是一點力都沒出。
都說酒醉的人死沉死沉的,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我費了好大的功夫,總算又拉又推地把人弄回了榻上。期間,黎宵的衣服皺了,發絲也更加淩亂,配上那副病懨懨的蒼白模樣,看著真像是剛被人欺負了無辜少年一般楚楚可憐。
前提是,他可以繼續保持安靜,當一個純粹的啞巴。
黎宵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正在蘭公子的屋裡之後,臉上的神情似乎緩和了稍許,然後抬起幾根指頭隨意地朝我招了招。
“過來。”他說,神情莫測地看著不遠處的我。
我把黎宵扶起來之後,就默默退開到了兩米之外。
現在聽到他這樣說,也不是很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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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大少爺有什麼話儘管吩咐。枇杷在這裡也聽的清楚。”我恭恭敬敬地回答,自認沒有表現出絲毫反抗的情緒。
但黎宵顯然很不滿意。
隨手抄起一個東西就往我這邊扔了過來。
不過,他顯然還沒有恢複過來,東西扔得不是很有準頭。我下意識地一偏腦袋就躲了過去,那東西沒有砸到我,破地一下輕輕地落了地。
我低頭去看,發現是一個瞧著十分精美的香囊。
香囊收口處還掛著一枚小小的玉墜,濃鬱的綠色,同黎宵瞳孔的顏色很是相似。
“看什麼,還不快把東西給我撿回來!”黎宵似乎是有些生氣了,所以加重了幾分語氣。
我沒有吭聲,小心地把掛著玉墜的香囊拾起來,走到距離黎宵還有半米遠的距離,伸直胳膊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
黎宵看我的模樣,輕嗤一聲,也不抬手來接。
晾著我在跟前,低著腦袋,抻直了胳膊,跟個木頭似的杵著。
很快,我的胳膊就開始發酸,手裡捧著的香囊漸漸變得越來越沉,到最後簡直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般壓在我的掌心。
“就這樣,不要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