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輕輕晃動著,像是被夜風吹拂的湖麵。
遙遙地傳來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嗓音。
【道長,你就是阿瑤說的那個小道長嗎……喻輕舟,這就是你的名字?也不怎麼樣嘛。】
【……】
【我?你真的想知道啊……切,看來也不是那麼真心嘛。】
【……】
【喜歡就是喜歡了,有什麼好不承認的。倒是你,你真的——】
【……】
【是要走了嗎?也對,你本就不是這裡的人。少自作多情了,你要離開我不知道有多高興呢——所以還回來嗎?哈,不回來正好,反正我也……】
少年的聲音慢慢低落下去,漸漸隱沒進了塵埃之中。
取而代之的是青年充滿惡意的話語,如同冰冷的蛇信緩緩舔舐著他的脖頸與耳垂,又在一瞬間猝然收緊。
——喻輕舟。
——喻道長。
——所以,你為什麼不去死呢?!
枇杷冷不丁地驚醒,盯著上方垂落的帷幔緩了好一陣,他才按著隱隱作痛的後頸從床上坐了起來。
脫臼的骨頭被接了回去,雖然關節處還有一些發酸,但是已經沒有什麼大礙。
不僅如此,身上的衣服也換過了,先前那種被冷汗浸濕的不適感消失,就像是被仔細擦拭過一樣。
各種疑問紛至遝來。
——這裡究竟是哪裡?
——之前將自己擊暈的阿六又去了哪兒?
——是他帶自己來的嗎,如果是的話,如此為之的理由又是什麼?
正在枇杷百思不解之際,外間傳來了開門聲,緊接著是逐漸靠近的輕微腳步。
聞聲,枇杷不由地緊張起來,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心中猜測著來人的身份。
是阿六嗎?
又或者是彆的什麼人?
然而隨著那道身影徑直來到床邊,在看清來人麵容的一瞬間。
枇杷的腦袋裡幾乎是在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醒了?”
青年說著話在枇杷的近前落了座,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眸含笑注視著神情怔忪的少年。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麵容,熟悉的微笑。
幾乎有那麼一瞬間,枇杷還以為自己回到了許多年前……
因為黎宵的失手推搡,他一頭磕在樓中雕花的欄杆上,流了許多的血,加上又被黎宵丟下,當時的他他以為自己要死了,又驚又怕地昏了過去。
等到醒來時,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場景。
蘭公子從外頭推門進來,坐在床邊溫柔地看著他。
“怎麼了,怎麼這麼看著我?”蘭公子臉上的笑容不變,語帶關切地問道。
又是似曾相識的一問。
此情此景,令枇杷禁不住恍惚起來。
難道說……
蘭公子真的沒有死?可是那個雪夜,黎宵分明告訴過他的。
不僅是黎宵,周圍所有人都是那麼說的,他們都說……
“他們都說、都說你——”
聲音從喉嚨擠出來的時候遠比想象中來得乾澀。
可是說到一半,少年就說不下去了。
他生怕這又是自己的一個離奇夢境,有些話若是說出口了,眼前之人便會化作青煙飄走,然後這個夢就醒了。
然後,自己又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夠再見到這張久違的麵孔……
仿佛讀懂了枇杷心中的惶恐,蘭公子笑了笑。
“他們都說我死了,是不是?”
聽到對方親口說出自己的死訊,枇杷的瞳孔驟然緊縮,他大氣不敢出地盯著眼前之人。生怕一眨眼的功夫,蘭公子就忽然在眼前消失無蹤,像被旭日曝曬的積雪那樣,連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但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