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雲止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沈韻禁不住蹙起了眉頭。
“陛下何出此言?”
“此處又無旁人,以我們之間的交情,何必一口一個陛下,叫得如此生疏。”
沈韻神色不變,不卑不亢道“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的。”
“規矩?”
蘭雲止眯起眼睛輕輕地笑了“倒是不知,站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跟我的人抱作一團,算是哪位祖宗留下的哪門子規矩?”
似乎是顧及到已經在沈韻懷中睡過去的少年,蘭雲止的聲音不大,語調甚至堪稱輕柔,可那股子挑釁的意味幾乎已經滿溢而出。
麵對蘭雲止的詰問,沈韻還是那副不動聲色的樣子,他毫不避諱地對上蘭雲止審視的目光,語氣平靜,不卑不亢。
“陛下之前說過,會保護好他的。”沈韻一字一句說得清晰。
蘭雲止聞言臉上的笑容不變,眸光卻透出些審視“這是在質疑孤?”
沈韻眸光微斂,低聲道“不敢。”
“倒是看不出來啊。”
蘭雲止微微抬起下巴,斜睨著貌似謙卑的青年。
“公主府的那場大火,若是沒有小沈大人從中裡應外合,恐怕還真燒不起來。你說,那麼多死不瞑目的孤魂野鬼,若真有一日找回來尋仇,究竟是會找你,還是會來找孤呢?”
“……”
“哦,對了。阿宵他,還不知道吧?自己的父親可不是死在了火裡,而是成了某人的刀下亡魂。不過,關係也不大,畢竟小沈大人的這位表弟本來就和你不對付。也就不差這一樁新仇舊恨了。”
蘭雲止一麵說,一麵觀察著沈韻的表情,見對方麵色如常、並沒有什麼情緒波動,似乎是有些掃興。
“為什麼不說話?莫非是後悔了?”
“陛下所言,皆為事實。無可辯駁,臣也無意辯駁。”
“好啊,這兩句話倒是說得痛快。孤呢向來欣賞痛快人。痛快人說痛快話,隻要小沈大人能夠儘心儘力地將本職工作完成,你所在乎的人自然就能夠安然無恙。”
沈韻聞言停頓了片刻,終於還是低下了頭。
“臣明白。”
見此,蘭雲止滿意地笑了,他輕巧地揮了揮手“既如此,便早些回去吧。莫要讓伯父在家中久等了,這親父子哪有隔夜的愁啊。”
蘭雲止說著伸出手,從沈韻的懷中輕輕接過了少年。
沈韻看了一眼閉著眼睛毫無所覺的少年,沒有立刻離開。
蘭雲止看著欲言又止的沈韻,微微揚了一下眉毛“還有事?”
“希望陛下能夠記得自己說過的話,畢竟這孩子已經——”
“比起關心旁人的事情,小沈大人不如更多地專注於自身。”蘭雲止笑眯眯地打斷沈韻的話。
“話說回來,像小沈大人這般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也是該有一段好姻緣作配。聽聞陸沈兩家舊時便有婚約,如今陸家大小姐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才情皆是上品,更可貴的是陸小姐的一顆癡心全部寄托與你。”
蘭雲止說到此處微微地頓了頓,意味深長道“可莫要辜負了佳人的一番美意啊。”
蘭雲止說完,便抱著人轉身離開了。
留下沈韻在原地,注視著二人的背影漸行漸遠,眸色在明媚的燭火中逐漸變得深沉。
然後抬腿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牢頭迎上來,行了個禮之後,殷勤地詢問起沈韻是否需要移步處理一下傷口。
沈韻這才想起,手上還有剛才搶奪匕首時留下來的傷。
血已經基本止住,就是看著有些嚇人。
“無妨,一點小傷而已。”
他說,想起關在暗牢中愈發神誌不清的表弟,不由地有些頭疼。
“表少爺如何了?”
“回大人,都仔細檢查過了,沒有什麼大礙,主要是表少爺身子骨本來就差些。這次情緒激動之下眼底的舊傷才會崩裂,現下已經止住了。就是這義眼暫時應該是裝不上了。”
“那就先空著。等以後情況好轉再說。”
“是。”
牢頭頷首,笑著道“大人吩咐過的,要好生照料表少爺的衣食起居,這一點儘管可以放心。隻不過——”
沈韻擺手,示意對方有話直說。
牢頭於是摸著鼻子不好意思道“表少爺雖然睡過去了,但似乎睡得很不踏實,一直在叫著什麼、什麼清粥,屬下就尋思著,是不是要把食物給換的清淡一些。”
“不必了。一切照舊就好。”
牢頭不懂,沈韻自然知道黎宵口口聲聲叫著的,可不是什麼清粥小菜的清粥。
而是……喻輕舟的輕舟。
沈韻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不由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