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已經許久沒有想起過祠堂後方的那個山洞。
若不是今晚的離奇遭遇,他恐怕很難再想起,更不用說起了前往躲藏的心思。
畢竟,娘親曾經所說的那一句——那裡有鬼,至今還是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底。
記憶中那張被屋簷的陰影分割、顯得半明半暗的麵孔,現在回想起來卻仿佛隨著那暮色一起沉入了黑暗中。
——往事不可追憶。
現在也不是什麼傷春悲秋的時候。
枇杷要做的,是儘快找到一個合適的藏身之處,而那個山洞或許就是目前能夠想到的最佳地點。
不僅位置隱蔽,而且從那裡可以相對清晰地觀察到祠堂附近發生的一切。
祠堂既是拜神儀式的,也是終點。
枇杷雖然從來沒有完整參與過儀式的整個過程,卻也從其他村民的閒聊中聽說過大致的流程。
先請神,再拜神,後送神。
最後的送神作為整個儀式的收尾,它的完成也就意味著整個拜神儀式的結束。
到時候,村民們就會陸續回家。
也就是枇杷可以徹底擺脫當前處境的時刻。
比起盲目的等待,親眼確認一切的結束顯然更能夠讓枇杷感到安心。
就像白日裡,當枇杷站在不遠處,突然感受到神像詭異的注視時,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逃跑,而是抬眼與之對視。
所以,真的存在所謂的神嗎?
枇杷不知道。
他甚至不明白怎麼樣的存在才算是神,有著高於人類的力量?能夠接受人類的奉獻,並且給予相應的回應?
如果同樣虔誠的兩個信徒,在同時許了兩個截然相反的願望……他們的神又會如何裁斷?
也許,隻有那位所謂的神本身才會知道。
而枇杷不過是一個疲於奔命的迷途者,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確保的人類,又如何能夠揣度所謂神明的心思……
這句話的前提還是,如果神真的有心的話。
對於枇杷的要求,大黃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回應。
枇杷於是主動摸向大黃的腦袋,在黑暗中他摸到了對方濕漉漉的鼻頭,讓對方嗅到自己手上的血腥之氣。
那是之前在撥開灌木時被草葉劃出來的。
傷口不深,但確實流了一點血。
果然,嗅到枇杷手上的血腥之氣,大黃狗的情緒似乎一下子變得亢奮起來,鼻頭聳動著在枇杷的五指和手掌間激動地嗅來嗅去,濕嗒嗒的舌頭伸出來,鼻息聲變得更加明顯。
枇杷在對方露出牙齒之前,不輕不重地拽了一下趁著剛才在黑暗中摸索到的狗繩。
那繩子一直掛在狗脖子上,他之前見過村長家的是怎麼教這狗做事的,於是有樣學樣,扯住了那根狗繩。
枇杷沒有用很大的力氣,他不想激怒大黃,隻是想更好地傳達自己的意思。
“祠堂,肉。”枇杷湊近了大黃說道。
反複強調去祠堂和吃肉之間的聯係。
“到了祠堂就有肉吃。”他又說,“去嗎?”
那張狗嘴裡又開始瘋狂分泌唾液了,從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像是夏天池塘冒泡的聲響,口水更是滴滴答答地落到了枇杷的鞋麵上。
枇杷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並且由衷地感到一陣惡心,但是嘴上依舊保持著溫和鼓勵的語氣。
過了一會兒,枇杷感到手中的繩子開始向某個方向拉扯,他朝那邊看了一眼,前進路上不乏零星的火光。
人不多,但不是沒有。
相比較自己現在藏身的地方,又顯得開闊許多,沒什麼可以躲藏的掩體。
是當機立斷,還是繼續等待合適的時機……
枇杷抬頭看了眼天空,月亮還躲在雲層之後,隱隱綽綽,可以借此觀察雲層移動的軌跡。
不久之後,月亮就會出來,有了月光的指引,枇杷就能更好分辨方向。同時也可能更容易地暴露自己的所在。
如果,有什麼能夠轉移那些人的注意力就好了。
心頭煩躁之際,枇杷忽然又感到那種令人不適的觸碰了,貼在他的身後,熱氣直透過薄薄的夏衫噴散在被冷汗浸濕的腰背上……
枇杷本來就怕癢,還是在這種時候,當下不耐煩地扯了下手上的狗繩,想讓對方安分一些。
沒想到這次大黃的反應卻有些奇怪。
理論上但凡是個活物在拉扯的時候多少會有些動作,要麼順著力道過來,要麼向反方向拉扯。
可這次的感覺卻好像扯在什麼死物上,而且,繩子繃緊的方向好像比之前低了許多……
枇杷心裡感到奇怪,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沿著有些粗糙的繩子,越摸身子越往下探去,他的心便也隨之不斷下沉。
直到他的手摸到了一截濕漉漉毛烘烘的脖子,心也跟著沉到了穀底。
那是一截狗的脖子,仔細摸索還能摸到半圈因為常年佩戴狗繩而勒出的凹陷痕跡,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無論怎麼探查,都無法感到那微溫的皮肉之下絲毫的跳動。
如果……如果枇杷沒有弄錯的話,這、這狗分明就是……就是已經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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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又是什麼時候,為什麼突然就死掉了呢?
在枇杷感到大惑不解的同時,另一種恐怖的陰影也悄然爬上了他的心頭。
他感覺,大黃應該已經死了有一會兒了。
既然如此,那麼剛才……
又會是什麼東西,在黑暗中偷偷觸碰自己呢?
正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那個熱乎乎的東西再次從身後湊了過來。
枇杷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那一定是個活物,因為對方能喘氣,有溫度,甚至……那東西還像是察覺到枇杷此刻的緊張不安一般,發出了戲謔般的低低笑聲。
那笑聲很輕、很怪,聽起來很是鬼祟。
枇杷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就豎起來了。
本來以為今晚流的汗已經夠多了,架不住此刻這麼一下,額頭上、脖子裡、後背心……
凡是容易出汗的地方,原本就汗津津的皮膚立刻又濕了一大片,整個人就跟剛從水裡頭撈起來一樣。
但枇杷已經顧不上難受不難受了。
一陣夜風拂過,他隻覺得渾身發涼,牙關也隱隱有些打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