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的沉默是幾個意思……默認了?還是對此無話可說?
當然話又說回來,現在也不是糾結這種東西的時候,自己要考慮的是,應該選擇怎麼樣的道路。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得選項。
就是以這種情態停留在此間,但孩童甚至沒有多餘一問這種情況的可行性。
可他到底沒有那樣的勇氣,光是之前一個人在黑暗中待著的時間就已經夠難熬了。
他覺得要不是這個聲音突然的出現,自己怕是就要發瘋了。
——雖然但是,誰又能證明這聲音本身不是他已經開始發瘋的證據呢?
【是……也不是。】
聞言,孩童愣了一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還以為對方是在肯定自己雖然已經不正常了、但距離真正的發瘋還有著一段距離。
直到聽見,那道聲音有些無奈地補充:【是說,你之前的那個提問……】
之前的——
孩童想了想,是輪回啊。
【靈魂本身也是因緣際會的結果。一般來說,人死後,魂魄消散回歸天際,拆解為更小的微粒,然後得到重新的組合。】
【……】
【不同的組合產生的靈魂不同,同一個靈魂在不同的環境中又可能長成截然不同的模樣。因此,在某個人完完全全地回歸到這世上的這一整個大輪回之中,構成這個人的微粒本身已經在天地間經曆了無數次小的輪回。】
孩童聽得腦瓜子嗡嗡響。
“這也太麻煩了。”
【聽起來是一回事,實際上綿延到漫長的時光河流中,幾乎是微不可察的。像是你之前提到的世上是否存在兩片相同樹葉的例子。】
“這樣啊……”
孩童口中喃喃,若有所思間忽然感到一陣惡寒:“那豈不是我們現在的對話,其實早就已經發生過無數遍了?”
正頭皮發麻,那道聲音又不緊不慢地響了起來,這一次像是平靜地有些過了頭。
【理論上確實如此。】
還理論上……
“你是教書先生嗎,說話這麼一板一眼的。”孩童難得對什麼人這麼放肆的說話。
一來,可能是因為並沒有麵對麵看到對方。
二來,他對這聲音有種莫名的熟悉,就好像一個許久未見的舊相識。見了麵可能連名字都想不起來,但就是隱約透著股親切勁兒。
雖然,對方極有可能連人類都算不上。
【不是。】那聲音又發話了。
孩童懵了一瞬,脫口問道:“不是什麼……人麼?”
【……不是教書先生。】
不知是否是錯覺,孩童從對方平靜的話音之下,隱約像是聽出了一絲的無語。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這聲音的反應還怪可愛的。
如果……如果就這麼待在這裡,有這麼個人陪著說說話,好像也就算不上什麼過於難以忍受的事情了。
很奇怪……
明明是麵都沒見過一次的關係,甚至是在連對方是否是人類都未可知的情況下——剛才的話也隻是否認了教書先生的身份,並沒有提及孩童的上一個問題。
可饒是如此,他就輕易接受了有這個人在身邊,就算是繼續待在這樣一片荒蕪的黑暗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設定。
不過,孩童也是才發現,這個……嗯,姑且當成是人吧——這個人的反應其實也挺慢的。
孩童以為自己就已經夠呆的了,沒想到這個人好像比自己還要慢半拍。
總是在他問出下一個問題的當下,才想起回答他的上一個問題。
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天性如此,又或者彆的什麼原因……感覺簡直就像是網路延遲導致的通訊卡頓一樣。
腦中自然而然地閃過這樣的念頭,下一瞬,孩童才意識到這想法的古怪。
——網路延遲什麼的,又是什麼東西?
而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孩童的腦中又相應的浮現了相關的一些知識,模模糊糊地,不是很清楚。
但在那些似是而非的記憶的幫襯之下,什麼網路延遲、通訊卡頓之類的話術,一下子竟然變得不那麼難以理解了。
而孩童也感到,自己好像是變得越來越不像是自己了。
更準確來說,是越來越不像那個在籬笆小院中望著枇杷樹發呆的自己了。
枇杷怔怔地想,這是卻又聽見那聲音突然開口說話,說得卻是,時間不夠了。
【時間不夠了……】他說,聲音竟然變得縹緲起來。
聽到這意想不到的話語,孩童竟然一下子有些著慌起來。
“什麼時間不夠?你是要離開了麼?”
明明剛才自己還想著,想著和這個人一起待在這裡,就算看不見臉孔也沒有關係。隻要能有個說說話就好了……
可是,連詢問的話語都沒有說出口,這個人就要消失了麼?
難道這也是無數次在曾經發生過的事情,而未來,還會一樣地重複發生——同樣地遺憾,同樣地不知所措,同樣地來不及開口。
可是到如今,已經不需要開口,因為這個問題本身已經失去了意義。
所以,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孩童用前所未有的語速飛快問道:“如果是你,你會希望我選什麼?”
【我……】
“沒錯,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長這麼大我還沒有交過什麼朋友。”
此刻,他是再以枇杷的身份說話:“不,其實還是有一個的,不過他畢竟不會說話……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
本以為已經不再運轉的心臟,忽然開始不受控製地突突狂跳起來。
在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孩童似乎聽見了一聲遙遠的歎息。
【睡一覺吧。】
那個聲音說,似乎是笑著的,隻是那聲音聽起來似乎變得更加遙遠和縹緲。
【說不定……我們……還能在夢中相遇。】
孩童聞言,在黑暗中兀自點頭,也不知對方究竟能不能看見,隻在口中急急應道:“那好,就選這個,那我們說好了,以後……以後你一定要來夢裡找我好不好?”
“嗯。”
“拉鉤上吊——”
“嗯。”
對方答應地異常痛快,整個過程順利到幾乎讓孩童感到了不可思議,就在他快要因此鬆懈下來的時候,心頭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沒有問。
“名字?你叫什麼名字?!”
孩童光是想著不知道身份、不知道模樣,至少該留一樣作為日後相見的憑證——也是真的急昏了頭,所以根本沒有想過,若是下一個輪回開始,自己是否還能想起這一切。
——那人想到了嗎?
也許是想到的……但就像曾經的無數次那樣,也像是未來的無數次那樣,對麵認真作出了回應。
“蘭……”
最後一聲,如縹緲的煙氣般輕輕消散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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