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在意那兩個弟子在遠處小聲的議論,為什麼近來總是見到黎師兄,黎師兄什麼時候和沈師兄關係這麼好了……之類的話。
對此,他是完全的不屑一顧。
——嗬,膚淺的家夥。
黎宵在心中暗暗嘲諷。看事情就知道看表麵,自己此行所為分明就是……就是那個怎麼說來著……哦對了,是來偵查敵情來的!
都說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黎宵堅信自己這就是在為下個月的宗門大比做準備。
至於為什麼要挑沈韻不在的時候登門。
——那不是廢話嗎?
做探子哪有正大光明的。
黎宵前腳這麼想著,後腳就從院子的大門走了進去。
——什麼?問為什麼要走大門?
笑話,他頂天立地的一男子漢大丈夫,莫非還要爬牆鑽狗洞不成?
沈韻的院子就和沈韻這個人一樣地無趣,外頭雪多,白茫茫的一片寂寥是因為山高。
宗門各處有獨立運行的法陣,一路走來,春暖花開,鳥語花香,流水潺潺,不在話下,偏走到沈韻的院子,腿一邁跟踏進了冰窟窿一樣。
白的牆,黑的瓦,若不是還勉強栽了幾株梅樹,有點紅色作為調劑,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突然色盲了也說不準。
然而一想到院子主人看什麼不順眼動不動揮劍就砍的性子,就連那丁點的花色都像是濺落的血跡似的,瞧著讓人眼暈。
黎宵就是在那些如鮮血般灼灼盛開的梅花樹下,見到喻輕舟的。
彼時,孩童正仰著頭,透過盛放的花枝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那神情,那動作……不知為何好像在黎宵的心上輕輕叩了一下。
——奇怪。又是那種初見時似曾相識的感覺。
好像在根本不可能的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也見過這麼一幅相似的途徑似的……
沒有磚石壘砌的高牆,也不是什麼紅梅白雪的……
有的隻是……隻是……
在其中一個瞬間,黎宵似乎真的看見了什麼。
然而那景象太過於模糊和短暫,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已經無跡可尋。
隻餘下紅梅白雪中抬頭仰望的孩童,那身影遠遠瞧著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莊重和嚴肅。
就好像對方已經這樣看了許久、許久……
久到像是能夠跨過永恒。
黎宵隨即回過神,暗笑自己的胡思亂想。
不過就是一個剛入門的小鬼,頂多是呆了點,膽子小了些……嗯,不過現在看來倒是比自己預想的要聰明些,還知道趁著沈韻出門偷懶呢。
——不錯不錯,值得肯定。
其實這哪是偷懶的行為值得肯定,而是在黎宵眼裡,隻要是跟沈韻對著乾的,又沒有什麼原則性過錯的,那就是大大的好。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向來是黎宵的處事原則之一。
眼下見到這副場景,黎宵之前因為沈韻而對喻輕舟產生的惡感得到了有效的緩解,瞧著那張平平無奇的麵孔,竟也變得親切可愛起來。
然後,黎宵就起了惡作劇的念頭。
他從背後悄悄靠近了孩童,然後冷不丁的在後者肩頭拍了一下。
黎宵的本意是想逗逗喻輕舟,沒想到對方的膽子比自己預想得還要小上許多——黎宵簡直懷疑是不是都沒有針尖兒那麼大一點,否則怎麼會輕輕一碰就嚇成那樣。
要不是黎宵及時出手,怕是孩童直接就把後腦勺磕在樹乾上了。
手掌驀地一痛,黎宵是真的沒想到喻輕舟的腦殼能有那麼硬,不過也好在沒有真的磕破頭,磕出了什麼事——
開玩笑,要真是那樣,說不定沈韻真的能拋下血緣,拋下同門情誼雖然好像也沒有那種東西),對自己動真格的。
儘管不怎麼想承認,但是看沈韻的態度,好像真的對這個小鬼蠻上心的。
居然還代師收徒,認了後者做自己的師弟,隻等著那位總在閉關的師父出來把流程給走了。不僅如此,竟然還手把手的親自教導入門……
這能是自己那個成天就知道打打殺殺的表親能夠做出來的事情麼?
想來想去,黎宵還是覺得事有蹊蹺。
——莫非!
頭腦中靈光乍現,莫不是沈韻有什麼把柄落在了那個小鬼的手裡,所以才……
沒等黎宵為自己的奇思妙想拍手叫好。
腦袋驀地一涼,物理意義上的那種,整個人突然就回過神來。
原來是喻輕舟隔著自己這個肉墊撞上的那棵梅花樹,上頭積著的白雪素素落了黎宵一頭一臉,連脖領子裡也漏進去零星的一些。
黎宵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從小就怕冷,生了那場病後更是如此。
黎宵一個怕冷的,自然和喜歡在雪洞子裡住著的沈韻合不來。
就算是能夠用符咒護身,但那些雨天雪天的,他還是能避則避。
加上有人慣著,所以長到這個歲數還沒有經曆過哪怕最輕微的一點風霜的洗禮。
沒想到竟在這一次,頭一回淋了雪,還是和一個不甚相熟的小鬼,還是為了對方才……
想到這裡,黎宵心裡忽地又湧起些古怪的滋味,說不上來。
其實要說沈韻反常,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莫名其妙,竟為了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鬼頭,這麼地費儘心思,這下更是連當肉墊帶挨凍的,全都受了一回,簡直不可思議。
——究竟是為了什麼?
黎宵說不上來,他向來就不是個擅長思考的,倒不是說頭腦天生有多笨,想不明白事情。
更多的是因為貪懶,又怕麻煩。
畢竟,他的好日子也不是通過思考得來的。
黎宵認為,與其將時間和精力花費在無用的思考上,還不如直接躺平,畢竟躺平了餓不死……倒是像沈韻那樣拚命,若是實力有所欠缺,怕是早就不知道屍首何處了。
所以,黎宵此時的糾結和在意本身就是奇怪的。可是,他又控製不住自己那麼去想、去做。
就好像他的頭腦和四肢有著它們自己的主意。
就好像……在這個小鬼的身上,有著什麼蠱惑人心的神秘力量。
“不應該呀——”
黎宵口中嘟噥著,盯著那張勉強算得上清秀的麵孔翻來覆去地看著,也沒瞧出什麼名堂。
不過指尖的柔軟觸感確實是還不錯。
黎宵這麼想著,又兀自加上一隻邪惡的爪子。
沉浸在這難得的思考當中,完全沒有留心,因為不斷後退快要把自己嵌進身後樹乾上的孩童,以及身後某道危險的氣息——
正在逐漸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