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輕舟深深吸著氣,隻感到鼻腔裡熱乎乎的。
眼前漸漸漫上水霧……
他想起媽媽臨走前說的話,想起對方說過,等事情結束了就來接自己。
他也同樣記得媽媽用乾燥的嘴唇輕輕吻著他的額頭,女子的神情看起來很哀傷——彼時的喻輕舟盯著那雙眼睛,心底湧起不祥的古怪預感,而現在一切都有了解釋。
喻輕舟默默將項鏈收進口袋,轉而伸手抓起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槍。
槍身沉甸甸的,似乎生來裹挾著肅殺的冷意,卻不及此際孩童心底的冰冷。
在過去,偶爾男人心情好的時候也曾向他炫耀過自己的槍法,帶著某種誇誇其談的自得。
【可學著點小鬼,免得以後像你的死鬼老爸一樣沒屁點出息!】
那時的自己又是如何的表現呢?
已經記不清了,大概是被狠狠責罵了吧,不過也多謝了對方的耳提麵命,隔了這麼久,肌肉居然還殘存著相應的印象。
打開保險,上膛,瞄準,扣動扳機——
伴隨著一聲貫徹腦髓的爆裂巨響,他緩緩地睜開眼,鼻腔中充斥著類似硫磺的味道,也許還有血腥味。
接著映入眼簾的,就是男人瞪著眼睛死不瞑目望向這邊的糟糕畫麵,血液正從對方胸前那個小洞汩汩地往外流,倏忽間暈開大片刺目的紅色。
這時候,喻輕舟才感到身體後知後覺地開始顫抖,心底湧起一種說不上是恐懼還是興奮的奇異感覺,他感到自己握槍的那隻手似乎脫臼了,沉甸甸地垂在身側,無法動彈。
——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個家夥終於死掉了。
那雙如死魚般暴突出來的醜陋眼睛,就這麼盯著虛空中的一點,永遠停止了轉動。
也就在這時候,身後的門鈴突兀地響了起來,打開門,喻輕舟就看見年少時的沈韻。後者安靜地站在門口,胳膊底下還夾著那本不久前答應要借給他的小說。
……
“為什麼?”喻輕舟失神地望著沈韻。
“你的生父很早就過世了。那之後,你的母親帶著身孕嫁給了你的繼父。原本是想為自己尋一個歸宿,隻可惜,她看錯了人。”
沈韻輕輕歎息著:“事發的前兩天你的母親失蹤,一個河道清理工發現了他的屍體。”
“是他殺了他。是他。”
喻輕舟喃喃著,淚水劃過他的臉頰,劃過他上揚的嘴角。終於,喻輕舟望著沈韻展開一個淚眼模糊的笑:“然後,我又殺了他。”
槍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就想起來了,藏在衣櫃裡的眼睛是他自己。
“所以他才纏著我不放,他纏著我不放,因為我才是凶手。”
整理自在草稿紙上的混亂筆記)
……
沈韻找到喻輕舟的時候,後者已經蜷縮在老屋的大衣櫃裡睡著了。
青年的腦袋歪斜著,眉頭輕微蹙起,手裡還捏著一張不知從哪裡撕下來的皺巴巴的紙片,用潦草的字跡記錄下故事大結局。
沈韻為青年輕輕蓋上毯子,輕手輕腳地在對方身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