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承洲看著輪椅裡,半身不遂,兩鬢不知何時已生了不少白發的男人,才發現曾經對他頤指氣使、動輒打罵的父親,竟然已經老了。
身上再也看不見往日那氣勢淩人高高在上的樣子,大概這就是老天爺對他犯錯的懲罰吧。
紀承洲垂眸沉默一瞬,終是起身,抽了兩張紙遞過去。
紀智淵看見視線裡的紙,想抬頭去看紀承洲,隻是身體不聽使喚,頭根本抬不起來,隻能努力睜大眼睛,使勁將眼珠往上翻。
他這個兒子看著冷漠,實則心腸卻是極好的,嘴硬心軟,外冷內熱,像極了他的母親宋明芷。
宋明芷……
這個他傷害至深的女人,是他對不起她。
可最後卻是她生的兒子留在他身邊。
他悔啊,悔不當初啊。
渾濁的眼裡眼淚如決堤的河水,蜿蜒流過滿是細紋的臉頰。
紀承洲見慣了紀智淵冷峻硬氣的模樣,突然見他哭成這樣,十分不適應,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不過挺拔的身子卻還是彎了下去,動作粗魯地將紀智淵臉上的眼淚擦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紀智淵看著曾經與他針鋒相對,曾經無論他怎麼打都挺得筆直的兒子,這會兒卻彎腰給他擦眼淚,心中的情緒更加不可收拾,嗚嗚哇哇地哭得像個孩子。
紀承洲滿臉嫌棄道:“多大個人了還哭?”
紀智淵像哭上癮了般,越哭越帶勁。
紀承洲實在不習慣,被他哭得甚是煩躁,冷聲喝斥一句:“再哭將你丟出去!”
哭聲戛然而止。
丟出去那他怎麼辦?
誰管他?
誰給他養老?
紀智淵因為收聲收得急,身體裡的情緒還沒發泄完,一聲聲哭嗝不受控製的從喉嚨深處溢出。
紀承洲眉心跳了跳,這和晚晚、桑榆有什麼區彆?
難道他以後還要再多養一個老小孩?
想到以後若是紀智淵動不動在他麵前這樣哭,他真的受不了。
立刻拿出手機撥通了黎修潔的電話,“我想特聘一個懂醫理會指導康複訓練的醫生長期住在家裡,最好還會護理病人,你有認識的人嗎?”
“給紀伯伯請的?”
“嗯。”
“確實請一個專業的醫生在家裡對紀伯伯的康複會更好,之前沈清筠不希望紀伯伯恢複語言功能,倒是耽誤了不少時間,我會給你留意的。”
說完黎修潔話鋒一轉,“對了,我聽我哥說嫂子記得所有人,唯獨不記得你?”
“嗯,明天我帶她去你那兒,你給她安排一個心理醫生。”頓了一下,紀承洲又加了一句,“要女的。”
他可不希望蘇漾對著一個男醫生坦露心扉。
“知道了。”
晚九點。
紀承洲在書房工作,突然聽見門口傳來響動,抬頭見紀桑榆穿著小黃人毛絨卡通睡衣站在門口。
他立刻放下文件,起身走到門口,彎下大長腿,在紀桑榆麵前蹲下,“怎麼不睡覺?”
“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