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長秋閉著眼,流下一行清淚。
他的聲音虛弱至極“長姐……你可有對她的一點愧疚,你下手時可有過一絲不忍?”
傅婉言垂眸,沉默良久。
她轉身離開,隻留下與傅長秋說的最後一句話。
“罪業惡果,皆我一人。若真有報應,便儘管報應到我身上。”
……
是傅長秋那段隱藏的記憶。
當初方如馨的鬼魂為救他而死,他本來心有死誌,卻因肩上責任而隻能強撐。
直到他後來逐漸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也發現了香爐之中的燕血之毒。
那時他病入膏肓。
最終在與傅婉言交談過後自儘。
月遙看完了以後,忽然輕笑。
“你姐姐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一片虛無的空間,傳來傅長秋的聲音。
“是啊,她比我和大哥都更適合當家主……”
“可她的目的並不是用著你的身份當上榮國公。”
“是……我知道。”
傅長秋想起了以前,聲音有些懷念。
“幼時,京城中一些書院還曾允許女子前去學習,那時略有權勢的家族都將子女送去。”
眼前的場景變成了書院的模樣。
大約是記憶太過久遠,遠處的景色已經模糊。
春日的豔陽天,和風陣陣,窗外的柳樹隨風輕搖,一派春光。
半大的孩子們在書院裡,打鬨、玩耍、賞花、品茶……
傅婉言坐在書桌前,垂頭看著一本書。
不遠處的涼亭裡,方如馨在和一些女孩飲茶。
“那時候一切還好好的。”
“若是一切都能停留在幼時該有多好。”
“她比我聰明,哪裡都比我好,我有時在想,若她是男子就好了……”
這樣或許能少了許多事端。
月遙輕笑“死了這麼多年,你還是喜歡逃避問題。”
她所求並非成為男子,而是讓女子也能和男子一樣,成為“人”。
可她不擇手段是真,傷害無辜亦是真。
女相齊昭,為官清廉,所有積蓄用來在民間興辦學堂,設立慈幼局。
她收容被遺棄的女嬰,鼓勵女子學習,支持女子參與科舉為官。
傅長秋也曾在做鬼後聽聞那些事。
他沉默了許久。
“……你說的對,我確實一直在逃避。”
因為知道那是一個解決不了的問題。
月遙問“你恨她?”
“……我曾經想恨她。”
月遙輕笑“你這個人真沒意思。愛不敢言,恨也不敢說。”
傅長秋又很久沒有說話。
他應該恨傅婉言。
可他又覺得不該恨傅婉言。
這是她的錯嗎?
毫無疑問,殺人是錯,害人是錯。
可這真的又僅僅是她的錯嗎?
傅婉言和方如馨,何其相似。
她們一樣被家族當做棋子,被送到不認識的府邸,被用來換取利益。
她們可以是貨物、是石頭、是腳下枯骨、是登天坦途……唯獨不是與男子一樣的“人”。
傅長秋甚至不知道到底該恨誰。
他問月遙“月姑娘,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月遙笑了笑。
“你總是在問我,你想從彆人的答案裡得到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