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四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他實在睡不著,看看床上的女人和孩子,她們正睡得香,便悄悄起身,想到外麵透透氣。
剛到外屋,就聽到另一個房間裡,他爹蒼老低沉的聲音。
“四兒嗎?怎麼了?”
呂四走到屋門口,低聲回“沒事,爹,我起個夜。”
“天冷,披上件衣裳。”
“兒知道,披著呢。”
呂四說罷,輕輕開門走出去,迎麵而來的冷空氣讓他打個寒顫,剛才還燥熱的五臟六腑,慢慢冷下來。
穿過天井,他走到前麵鋪子,鋪麵並不很大,但收拾得乾淨,肉案板擦得也一塵不染,從屋上吊下來的兩個鉤子冒著寒氣,鋥明瓦亮。
旁邊架子上放著一排大小不一的刀具,有殺豬用的,還有剔骨的等等,從大到小,整整齊齊。
今天晚上月色不錯,從窗戶投射進來,清涼似水。
呂四也沒有點燈,拿了一把刀,在磨刀石上慢慢磨。
輕微的聲響,機械的動作,讓他的心漸漸平靜,也專注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點累了,無意中一抬頭,不知何時,不遠處案台前站了個人。
“啊,”他嚇一跳,情不自禁叫一聲。
暗影中有的輕笑一聲“怎麼?都手握利刃,天天見血,還如此膽小?”
呂四握緊刀的手又鬆一些,趕緊站起來“沒發現您來,萬望恕罪。”
暗影中的人走出來“沒發現我來不要緊,就怕彆的事做錯了,還發現不了。”
呂四低下頭“您指的是……”
唐逸白細長手指間捏著一把小刀,顏色烏黑,刀刃飛薄,隻要他手腕輕輕一翻,就能甩出去紮入呂四的咽喉。
“我指的什麼?不懂嗎?”唐逸白聲音帶笑,“還是跟我裝不懂?我在城門外,遇見的幽城護城軍,是怎麼回事?”
呂四咬唇,撲通一聲跪下“此事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明明我都把藥送進去了,人也死了一些,我是親眼看見,當時軍營還戒嚴,我以為……”
唐逸白慢步走近,居高臨下看著他頭頂。
呂四後脖子冒涼氣,隻要唐逸白出手,他是半點招架之力都沒有,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你確實下藥了?”
“確實,不敢欺瞞大人。”
唐逸白指尖轉著小刀“那就怪了,幽城軍當時可不像得疫症的樣子。”
呂四吞一口唾沫,壯著膽子說“您有所不知,護城軍的確不同往日,他們雖然得病,但反應也很迅速,李城使立即讓人把得病的和沒病的分開,無關人等不許進出,按著真正的大疫,煮藥,焚屍。”
唐逸白語氣中終於有了一絲驚訝“焚屍?”
“正是,”呂四點頭,“我當時也被困住在軍營,不得出入,隻能在帳中等待,但聽那些士兵們說,得了疫病死去的人,都被燒了,沒有留下屍首,也沒讓家人認領。”
唐逸白臉上笑意退去,目光泛起涼意“焚屍……我記得當年霍長鶴就是這麼做的,那個村子,被他焚了大半。”
“當時他也去了?”
“這……”呂四暗暗咬牙,“我不知道,在營中被關押,看守得很緊,實在出不去,直到能出大營時,還是被好幾人送出來的。”
唐逸白短促笑一聲“有點意思,還以為沈懷信死了,護城軍就是一盤散沙,沒想到,這個姓李的,倒也有幾分本事。”
“先前還說曹刺史也是個草包,這兩日一見,卻遠非如此,看來,這幽城的細作們,平時可真是懈怠了。”
他這話呂四不敢接,依舊跪著不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