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王家晚飯時間的其樂融融，宋家這邊氣氛就很是微妙了。
蘇見茹下午還在辦公室就接到了李團的電話，說他儘力了，但宋宵還是堅持推了。
她這時候表情雖然很溫柔，掛著淡淡的微笑，但心裡卻完全沒有兒子歸家後的喜悅，而是滿腹怨氣。
宋宵沒說話，坐的筆直，斂著雙眸看腿麵，甭管蘇見茹再怎麼微笑，他都能感覺到她發自內心的挑剔和冰冷，不過他早已習慣了，坐在那兒沒什麼內心波動，一副淡定內斂的表情。
在他沉默的外表下，內心活動還是挺活躍的。
才剛分彆半天，忍不住想起王圓圓了。
他又想到王哥，當時王哥來車站接王圓圓，他們雖隻是點頭打了個招呼，但他下意識已經在心裡已經演練了很多遍以後相處的情景。
這時候是晚飯點兒，王圓圓估計已經在家裡享受其樂融融的相聚了，她如果看到此刻自家的現狀，應該會很震驚吧，小半年不見，明明應該是團聚的溫馨時刻，他卻在父母麵前沉默寡言，明明在自己家裡，卻沒有半點放鬆愜意，反而要時刻謹言慎行。
蘇見茹餘光看著兒子，半年沒見，回到家還是這麼沉默，垂著眼皮不知在想什麼，安靜的不像話，他的安靜像一種無聲的反抗，挑戰著她做母親的權威，更像一種懲罰，鈍刀子一下下切著她的心臟，讓她綿綿不絕的難受，沒有儘頭。
下午她下班前碰見展家大房的二兒媳，兩人聊到展家下鄉那個小子，那可真是母子情深，僅說到兒子的下鄉生活就有著說不完的話，而自己卻不知道兒子在鄉下行醫的細節，隻能淡淡笑著，說宋宵從小就獨立，什麼都不要人操心。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關係就變成這樣了，又或許一直都是這樣，當她回憶宋宵幼年和少年時期，驚覺他從來沒主動跟她這個媽媽親昵。
肢體不親近也就罷了，嘴呢？也是沒有的。大半年了，好容易回來一趟，都不知道問問家裡的情況，爸媽的身體好不好，也不多說半句他自己在東北的情況，要不是她通過司機小李找了個眼線留在那邊的知青院，她都不會知道他在那邊是一種什麼樣的環境。
她心裡又像是燒起了一團火，但她努力克製著。
單位裡，是凡年輕人，沒有不喜歡她的，大家都覺得，她就是最溫柔，最善解人意，最和藹的長輩，覺得宋宵有這樣的媽一定是最幸福的，人人羨慕他的，沒人知道，她的真實母子關係一團稀爛。
在外人麵前，她是出了名的溫柔優雅，甚至在家族人眼裡，她是個軟弱到有些懦弱的好脾氣，剛結婚時凡事聽公婆的，分出來後一切聽丈夫的，柔柔弱弱，溫溫婉婉，這麼多年來，她不管是對外還是在家裡，一直是和氣示人的形象，說話從不大聲，生氣時也從不亂發火，講究一個體體麵麵。
一生中唯獨的幾次怒火中燒，繃不住流露出性格中的陰暗麵，都是對著兒子。
現在，她心裡頭再不得勁兒，臉上也沒太多的表情變化，偶爾跟保姆說話時，嗓音軟軟的，就像是把溫柔刻進了骨子裡，已經成為了本能。
劉嫂和另一個保姆李婆婆一起端上來八盤餃子，每盤餡都不一樣，在這年頭算是很奢侈的吃法了，當平頭老百姓每個月還在為幾張肉票斤斤算計時，根本想象不到同一個城市裡有人過著這樣優渥的生活，這種夥食在宋家隻能算稀鬆平常，其實也要看和誰比了，部隊也有部隊的待遇差彆，像是宋家，條件最好的不是宋宵家裡，而是宋老爺子，老爺子的待遇才是最高的，米麵蔬菜都是特彆專供的。
宋老爺子也是實打實為國家，為部隊做過貢獻的，他跟提著槍杆子打仗出身的展老爺子還不一樣，他從年輕時就搞政治工作，從二十來歲的連隊教導員乾到後來的軍級政委。
他一輩子擁戴老人家，堅決遵守老人家的路線方針，再加上政治工作做的十分到位，在四九城也是有著不小的影響力，現在雖然年紀大了，退下去了，那也是老一輩裡呼風喚雨的人物。
宋宵家屬於二房，宋宵的爸宋勵祺是老爺子的二兒子，他也是搞政治工作出身的，他算是天選二代了，自身能力強，筆杆子玩的轉，加上家裡的助力，這幾年事業處在上升期，在某旅擔任政委，四十多歲已經是大校級彆了。
現在宋宵跟父母住的三層小樓就是宋勵祺所在的部隊給他分的房子，獨門獨戶，隱私性不錯，也符合他級彆的待遇，部隊給配了兩名保姆、一個做飯，一個負責日常打理瑣事，警衛員是兩個，專車一部，司機一名。
宋勵祺坐在宋宵對麵，他模樣跟宋宵有著五成相似，是個十分儒雅俊美的中年大叔，話不多，十分沉靜地坐著，偶爾問一句宋宵在鄉下的事兒。
宋宵回答的很簡練，宋勵祺聽完就點點頭，也不會特彆討論什麼，一開始父子倆還說幾句，到蘇見茹進餐廳坐下之後，倆人都沒再張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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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明顯冷下去。
“都坐著乾什麼呢？開吃呀。”蘇見茹笑起來，把餃子往宋宵那邊推了推，仔細聽，她語氣裡有著不由自主的歎息。
父子倆一前一後動筷。
吃飯的時候一家三口也沒什麼聲音，隻有淺淺的咀嚼聲。
宋宵吃的不多，隻夾了麵前盤子裡的四五顆餃子，然後就放下筷子。
蘇見茹趕在他起身之前說“小宵，明天你乾什麼去？”
宋宵“回楓葉路，那邊安靜，有幾本解剖方麵的書想在年前看完。”
楓葉路那邊有一套空置四合院，當初分家的時候，宋老爺子就把這套四合院給了宋勵祺，宋宵不常在家住，基本都住楓葉路那邊。
蘇見茹嘴角抿了一下。
她還沒吭聲，宋勵祺在她前麵開腔了。
“專業方麵我不懂，但你也不能隻想著悶頭搞專業，得想辦法，儘快提級到主治醫師，軍銜也要提到上校。”
宋勵祺繼續說“你那時候非要轉學醫，跟家裡鬨了那麼多年，家裡也算是成全你了，既然如此，就要想辦法做出點成績來，過幾天我找個空約一下你們院的汪副院長，他主管人事這一塊，這個人雖然和咱們家沒什麼交情，但你三叔上回……”
說到這些他是侃侃而談的，宋宵沉默地聽著，之後說“爸，把這些心思用在專業上，你如今也不止是大校。”
“你……”宋勵祺臉色變了，眉頭一皺，有心想訓斥他。
宋宵站起了身，“我不想搞鑽營，我吃好了，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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