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長安!
馬車駛向城北,那扇描金彩繪,高大厚重的銅門吱吱呀呀打開,從車上下來個輕紗遮麵的女子,一雙碧色的眼睛,靈動秀美。
她身後跟著兩個婢女,一個懷抱螺鈿琵琶,一個手捧鮮紅緞帶,走進宅子中,好奇的打量起掩映在夜色中的奢靡。
笑語從花木掩映的樓中傳出來,胡姬腳下頓了頓,忙跟著管家,快步走過去。
進入樓中,她掃了一眼簾幕後頭,若隱若現的兩個人,低頭斂目的行了禮,伸手調弦慢攏,清音悠長。
“刺史大人,今日,京裡傳信過來了。”說話的是萬府的家主萬亨,他給白臉男子斟了一杯酒,極撚熟的模樣,捋著下頜的胡須,大肚子顫巍巍的擱在腿上,低聲道“太子,哦,不,漢王,出京了,像是往這邊來了。”
白臉男子身量不高,卻極有威嚴,正是沙州刺史袁崢容,他不足四十便做到一州刺史,不算太高也絕不算低了。
他生的麵白無須,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但實實在在的半點也不文弱,他輕輕咳了一聲,低聲道“我也收到消息了,漢王擅自離京多日,一直瞞著聖人。”
袁崢容堂堂一州刺史,麵對一介商賈,卻沒有高高在上的自稱本官,反倒稱了一個我字,這二人的關係,不可謂不親近。
萬亨抓了抓原本就所剩無幾的頭發,百思不得其解道“大人,您說漢王千裡迢迢,來咱們這不毛之地做什麼。”
“做什麼。”袁崢容高深莫測的一笑“總不能是來吃苦受罪的。”
琵琶聲聲,萬亨掠了一眼簾幕外頭的胡姬,腦中靈光一閃,驀然低語“大人,您可還記得,前些日子京城傳信,漢王被胡姬刺殺一事。”
袁崢容點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漢王被胡姬刺殺,沒能儘興,會不會是突然起了興致,想來西域,親自選幾名姿色絕豔的胡姬回去。”他微微一頓“那位紈絝的素來作風,不是乾不出這種事的。”
萬亨低語“隻要漢王要去西域,就一定要過玉門關,咱們借機除掉他,不久一勞永逸了。”
袁崢容瞥了萬亨一眼,到底是個經商之人,眼界就是太窄,他沉沉道“殺了倒是省事,可要如何善後,才不牽連到京裡,才是最麻煩的,這位漢王既然要鬨騰,咱們就陪著他鬨騰好了,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給他最多最好的,由著他闖出潑天大禍,才是一勞永逸的。”
萬亨連連點頭,滿臉的敬服和讚歎“大人說的極是。”
袁崢容飲了一口酒,遙望住簾幕外的胡姬,歎息道“這紅妝院的胡姬美則美矣,可都是些庸脂俗粉,怕漢王早看膩了。”
萬亨偏著頭想了片刻,道“不日我有個商隊回來,據說帶了不少貌美胡姬,可以先行挑選幾個好的。”
袁崢容點頭“此事一定要快,要謹慎。”
萬亨道“您放心。”
袁崢容側過身子,湊近了萬亨,壓低聲音道“中書令蔣紳近日被聖人訓斥,知道京裡的消息是怎麼說的嗎。”
萬亨茫然搖頭。
袁崢容神秘莫測的一笑“太子被廢,蔣紳幾次求情,終於惹惱了聖人,聖人訓斥他教導太子不力,結黨營私,殿前失儀,罰俸半年。”
萬亨張了張嘴,教導太子不力,結黨營私,殿前失儀,這樁樁件件都是大罪,足可以降職了,怎麼才隻是罰俸。
蔣紳為官數十載,位極人臣,像是缺錢的樣子嗎?
萬亨皺著眉頭,斟酌道“大人的意思是,聖人把這罪名落在蔣紳頭上,隻是一個引子。”
袁崢容點頭“聖人極寵信蔣紳,幾時這般嚴厲的申飭過他,這一申飭,就是這般嚴重的罪名,雖然沒有重罰,但漢王要想起複,卻是不容易了。”
萬亨握拳,重重敲了一下食案“隻是起複不易,卻是萬萬不夠的,總要叫他把禍闖的再大些,讓他起複無望才好。”
“對,就是這個說法。”袁崢容露出孺子可教的微笑來,繼續低語“京裡也會造些聲勢,一來會慢慢將太子私自離京的消息傳出去,二來則會繼續逼蔣紳這一派自亂陣腳,越做越錯。”
萬亨點頭微笑,臉上的肉將眼睛擠得眯了起來。
袁崢容繼續道“還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萬亨點頭“大人您說。”
袁崢容敲了敲食案“內衛司韓長暮要來了,雖然不知道他帶了多少人,到底什麼時候來,但他是衝著餉銀和換防圖丟失一案來的,讓你的人先撤出敦煌,去高昌暫避。”
萬亨神色一滯,變得凝重起來“大人,那些人的屍骨,連咱們都找不到,內衛司那幫外鄉人,就更找不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