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片刻,他接連落針,穩穩刺入幾個穴位。
姚杳原本以為韓長暮對那李玉山說自己會行針,是在哄騙他,可是現在看韓長暮的手段,還真是會行針,似乎還行針還很好的樣子。
這地倉裡設了個更漏,一聲一聲的,讓人頭皮一點一點的緊起來。
一聲極輕微的呻吟突然響起,那瘦骨嶙峋的男子似乎動了一下。
幾個人忙探頭去看。
隻見他的臉抽搐了一下,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他渙散的目光在幾人臉上打了個轉兒,最後落在徐翔理的臉上,他顯然是還記得當年的事的,他唇角囁嚅,聲音細細的“徐六。”
徐翔理的神情黯然,雙眸也沒了光彩,更咽了一下,點頭道“誒,是我,來,王五,喝點藥,很快,很快就好了。”
看著那叫王五的男子捧著藥碗,勉強把藥喝了,姚杳心裡也堵得厲害。
這碗藥雖然不是殺人的毒藥,但也差不了多少。
喝完了藥,王五緩過一口氣,覺得自己當真好了一些,他掙紮著起身,望著徐翔理緩慢道“徐六,拿,拿紙筆來,趁著我現在還有力氣,我先,先把製造圖譜畫,畫出來。”
徐翔理和祝榮忙把王五扶起來,擺好了紙墨,將筆塞到他的手裡。
他的手沒什麼力氣,捏不住筆管,筆直往下溜,整個人不停的顫抖,根本寫不出半個字來。
隻掙紮了這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出了一身的虛汗。
王五的虛弱程度,超乎徐翔理的想象。
徐翔理想勸王五休息片刻,可一想到他也隻有半個時辰了,那句勸慰的話頓時說不出口了,想了又想才道“我去找個善於製圖的兵卒過來,你口述,讓他畫出來,可好。”
王五點了點頭,氣喘籲籲道“單單是善於,善於製圖還不夠,要,要對車弩,車弩的製作,略知,略知一二。”
徐翔理有些為難了。
能被派到烽燧裡的戍軍,多半都是貧苦出身,沒怎麼讀過書的,彆說是對車弩了,就是尋常的弓箭,怕也是剛剛會用罷了。
韓長暮突然湊到姚杳耳畔,低語了一句“阿杳,你繪製圖的。”
姚杳的眉心一跳,詫異的抬眼望住韓長暮。
真是活見鬼了,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韓長暮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繼續耳語“死衛裡教過的,車弩製造。”
姚杳抿緊了嘴,她心知肚明,韓長暮是在套話,她不能露出半點異樣來,但還是不由自主的有點緊張。
韓長暮繼續乘勝追擊,耳語聲中帶著淡淡的笑意“車弩製造圖譜,你不想要嗎?”
真是天嚕了,車弩的製造圖譜啊,誰不想要誰是傻。
姚杳動搖了,抬眼望了望韓長暮。
韓長暮挑眉輕笑,耳語時嗬出的熱氣撲在姚杳臉頰上,微微泛起薔薇色,他不禁莞爾“若你答應製圖,我送你一座通義坊的兩進院子。”
通義坊誒,兩進的院子誒,可值不少錢呢。
姚杳在心底歡呼一聲,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徐戍官,我繪製圖,對車弩的製造也略知一二,不如就讓我來畫吧。”
這話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
車弩製造圖譜,不止是在座的所有人想要,突厥人也想要,若傳出去這圖是她畫的,那突厥人還不跟她沒完啊。
懷璧其罪,是人生實慘啊。
可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她隻能迎向徐翔理驚疑不定的目光,嘿嘿直笑,篤定的點頭,在心裡盤算,怎麼應對他一連串的疑問。
誰知道徐翔理連問都沒問,爽快的揮手“好,那就你來繪製。”
塵埃落定了,姚杳反倒安心了,她對韓長暮低低道“通義坊的兩進院子,您彆不認賬。”
韓長暮無聲的笑著點頭。
姚杳再度小小的雀躍了一下。
雖然自己見錢眼開很是沒有底線吧,但是誰跟錢有仇啊,那可是通義坊的兩進院子啊。
從此以後她就不用住在京兆府的公房裡了,也不用聞誰的臭腳丫子味兒,聽誰的呼嚕打得震天響了。
想想就覺得幸福。
鋪開了筆墨紙硯,姚杳提筆,等著王五開口。
王五的臉色潮紅,喘過一口氣“姑娘可知道車弩的構造。”
姚杳篤定點頭“知道,您說吧。”
王五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還真的知道,他沒細問,隻是繼續喘氣“那麼,我們先來說車架。”
他娓娓道來,說的條理格外清楚,說到細節之處,也沒有含糊其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