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杳仍舊閉目,實在沒有力氣睜開眼睛,隻說一句緩一口氣“無妨,隻是,看起來,嚴重。”她歇了半晌,問道“我,讓你,準備的東西,弄好了嗎?”
包騁趕忙把佩囊塞到姚杳手裡“弄好了,不說一模一樣吧,但也差不多。”
姚杳隔著錦緞摸了摸裡頭幾塊堅硬的東西,閉著眼睛籲了口氣“藥,如常煎,都倒了。”
包騁道“我知道。”他伸手掖了掖被角“睡一會吧,現在你這個樣子,什麼也做不了,還不如多睡會兒覺呢。”
姚杳牽了牽唇角,一抹苦笑蕩漾而出,將佩囊收入袖子中,頭像邊上歪了歪,漸漸入睡。
天色大亮,鳥雀落在窗下,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這是韓府裡最難得的熱鬨時刻,整個韓府規矩嚴明,不論是走動還是說話,都極講規矩,唯獨這鳥雀的叫聲,不受管束。
韓長暮拉開門,臉色難看的從房間走出來,回頭看了一眼跪趴在床榻上,麵無人色的顧大郎,咬著牙朝金玉道“告訴李二娘,他的病反複了,要挪到更穩妥的地方醫治,然後把他換到密室去,不準他再見李二娘。”
金玉聽出了韓長暮話中的冷意和殺氣,心中一凜,趕忙安排去了。
韓長暮獨自走在晨光裡,瀲灩晴光落在周身,他的背影卻蕭索蒼冷。
他將門窗緊閉,放下了厚重遮光的深色帳幔,將自己與光明隔開。
耳畔不停的盤旋著那滄桑孤寂的冷聲,他這是知道了怎樣一段過往,顛覆了自己從前所知的一切。
他攥緊了雙手,任憑指甲嵌入肉裡,滲出血,他也沒有鬆開。
良久,他在昏暗的光裡落下兩行淚,喃喃的吐出兩個字“容與。”
一整日波瀾不驚的度過,包騁兩頭忙著,一頭顧著謝孟夏喝藥,一頭顧著姚杳倒藥,忙的兩條腿兒都細了幾分,可一想到冷臨江承諾的賞賜,頓時甘之如飴,精神百倍。
韓長暮一整日都沒有出現,沒有用飯,也沒有到客房探望姚杳,這著實令包騁奇怪,他抬頭略一眼正在篆刻東西的姚杳,嘖了嘖舌。
姚杳察覺到了包騁的目光,頭也沒抬的低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包騁打趣道“我是看你恢複的挺快的,某人若是再不來看你,你就已經好透了。”
姚杳的手頓了一下,繼續穩穩落刀“某人,你是說你自己嗎?”
包騁來了精神,湊到姚杳跟前,笑嘻嘻道“你彆裝傻,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他見姚杳沒接話,但是也沒讓他閉嘴,便自顧自的往下說“你知道嗎,昨夜他把你抱進來的時候,臉色難看的,跟死人臉差不多了,我看他心裡有你。”
姚杳低垂眼簾,掩飾住眸中的萬千思緒,恍若無意的喃喃“很快就會沒有了。”
包騁啊了一聲“你說啥?”
姚杳淡淡道“沒什麼。”
包騁看到姚杳手上不停,那幾塊玉佩上的花紋已經初見雛形了,但是她手邊兒卻沒有任何圖樣,像是那圖樣原本就刻在她的心裡一樣,他嘖嘖稱奇“你這都是在哪學的啊,一身的本事,走到哪都餓不死。”
姚杳笑了笑,笑隻浮在臉上,眸底冷清的如同寒冬“若是你能離開長安,你想去哪?”
包騁撐著頭想了片刻“去洛陽吧,不好,洛陽離長安太近了,還是去揚州吧,不不不,揚州的物價太高了,房子我都買不起,要不,去玉門關?我一直想去看看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盛景。”他下定了決心,重重一拍大腿“對,就去玉門關,物價還便宜,房價也不高,我就買個兩進小院兒,再賣幾個下人伺候,美滋滋的。”
他做著一夜之間發財致富的美夢,突然湊到姚杳跟前道“冷臨江說我照顧好了你,他就給我賞賜,你說,他能給我多少賞賜,夠不夠我在玉門關買個小院子的?”
姚杳撩了下眼皮兒,感慨道“冷臨江素來大方,說到做到,他說給你賞賜,就一定會給真金白銀。”
包騁頓時笑了“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早早的去玉門關置辦個產業。”
姚杳低下頭,繼續刻著那幾枚玉佩,腦中卻不斷閃現數月前在隴右道發生過的事情,她心亂如麻,手上連刻刀都拿不穩了,趕忙放下捏了捏手腕,平靜道“玉門關裡都是軍戶,你去做什麼,不如去敦煌吧。”
包騁想了想,點頭道“一起去?”
姚杳抿嘴,苦澀的笑了笑“過些時日,我痊愈後,就在京兆府重新給你辦個戶籍,你先去,我手上還有些事情沒了,待事情辦完,我就去投奔你。”
包騁咧嘴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你舍得某人嗎?”
姚杳心頭一酸,麵上卻不露分毫,大大咧咧道“從此就是自由身,有什麼比自由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