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四日,距離春闈還有四日,整個長安城都沉浸一片血雨腥風中,明媚的春光染上了噴薄血色。
隨著劫奪餉銀案和巫蠱案的相繼告破,永安帝下了旨意,這兩件案子要從嚴從重從快,該殺的該流放的,都要趕在春闈開考前處理清楚。
如此一來,內衛司的內衛們便稍顯不足了,於是,韓長暮這新鮮出爐,尚且炙手可熱的內衛司使,便請了永安帝的旨意,從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抽調了數量可觀的衙役,滿京城的抄家抓人。
長安城裡那幾個富貴人家雲集的裡坊,幾乎每日都有人哀嚎慘叫,痛呼著“冤枉”被人拖走。
長壽坊和豐邑坊中間的刑場上旌旗飄揚,每日都有幾百號涉案官員排隊等著掉腦袋,行刑後噴濺出來的鮮血沿著青石板路一直流到護城河中。
春日裡碧水蕩漾,繁花倒映的護城河水,被浸染的一片猩紅,血腥氣籠罩在長安城的上空,風吹不散雨澆不滅。
每日都有上百個人頭掛在刑場上迎風招展,用來警示人心。
警示那些正在為官之人和即將為官之人,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往年春闈開考之前的這幾日,無心讀書的各地舉子都會四處下帖子,組織這種各樣的詩會書會,但是今年這幾日,舉子們不但無心讀書了,也無心赴宴了。
一出門就踩一腳血,一抬眼便是滴著血的人頭,一呼吸滿腔子都是血腥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呢。
任誰麵對這樣無處下腳的長安街巷,也生不出呼朋喚友,吟詩作對的心吧。
有些自命不凡的舉子們被滿眼的人頭逼得要發瘋,覺得自己滿腹的詩書才華硬是被滿街跑的劊子手給羞辱了,沒那個膽子罵下旨砍頭的人,便退而求其次,紛紛把
矛頭對準了韓長暮。
他不就是小妾跟人私奔了嗎,至於殺人泄憤嗎?
拐走他的小妾的,又不是這些朝中大臣,為什麼就不能給人留條生路呢?
這話便說的著實是不講理了些,這些人的罪狀清清楚楚,大白於天下了,可那些舉子們中嘴皮子最溜的佼佼者,標榜自己最是悲天憫人,卻裝自己眼瞎看不見,隻一門心思的挑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來跳腳痛罵。
似乎罵一罵能壯慫人膽,便趕在人頭底下走夜路。
隨著這兩件案子在京城裡鬨出的動靜越來越大,有些私底下的隱秘也被人翻了出來。
去年年底之時死在風荷苑的那個宋懷德,是被他的親爹下蠱弄死的。
安王早夭的幾個女兒,也都是被安王下蠱弄死的。
就連去年年底容郡主和霍寒山通奸的那樁案子,也是安王一手設下的圈套。
當爹的能這樣坑害自己親女兒的,也是世間少見啊。
而長安城數年來屢有人口失蹤,雖然失蹤的人數不多,於百萬人中隻是聊聊,但於一家一戶而言,卻是天都塌了。
京兆府也曾抓到不少拐子,但一直都未曾找到那些失蹤之人。
而此次卻有了一個準確的說法,失蹤之人也是被這幾人下蠱害死,待此案結案後,苦主便可前往京兆府衙署認屍了。
這幾人所圖為何眾說紛紜,但眾口一詞的是,這等對親生兒女都能下手的禽獸,一刀殺了真是便宜他了,應當千刀萬剮了。
這些日子長安城不平靜,醴泉坊的五味酒肆便在這不平靜中,悄悄的重新開了張。
還是風姿綽約的女掌櫃程朝顏當街沽酒,那酒還是以往的醇香味道。
烏金西墜之時,酒肆方下了門板,便引來了許多熟識的老饕進門。
有人打趣著女掌櫃怎麼走了這麼久,還以為酒肆從此就關張不開了呢。
有人懷念著酒肆裡的拿手菜和招牌美酒,打定了主意今日不醉不歸。
暮色四合,酒至半酣,喝多了酒的人們話也跟著多了起來,嘴上也缺了把門的,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出來了。
程朝顏提著酒壺在食案間穿梭,時而添酒時而談笑,不經意間掠了一眼外麵暗沉沉的天色,又看了看留下來的食客,狀若無意的笑問了一句“奴家出門久了,今日一回來,這城裡是新開了個屠宰場嗎,怎麼血腥氣這麼重啊?”
聽到這話,有食客“撲哧”一下笑出了聲,噴了滿口的酒菜出來,遙遙點著程朝顏笑道“程掌櫃喲,你的這張嘴喲,哪裡是什麼屠宰場,是長壽坊和豐邑坊中間的刑場上天天都有人掉腦袋。”
程朝顏頓時捂住了嘴,瞪大了雙眼驚愕道“什麼,死人,這是怎麼回事啊?”
有食客十分熱心的將連日來的幾樁大事,一一講給了程朝顏聽,見她麵露驚恐神色,那人歎了口氣“彆說程掌櫃你這個小娘子聽了害怕,就是我這麼個壯漢聽了也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