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吭聲,蔡嫿也不惱,輕搖團扇後,又道:“我淮北早已有言在先,臨安朝若真想休戰止戈,便要無條件應下年初齊國提出的所有條件.我家王爺既是大周晉王、又為齊國楚王,自是不好插手此事。但我身為齊人,代淮北、代大齊與諸位大人商討賠償一事,有何不妥?還是羅大人見我身為女子,不屑與我商談?”
當然了!你莫非真的以為你一個女人來摻和軍國大事很合適?
就算你齊國要將齊周和議作為江寧歸屬的先決條件,就不能派杜兆清來談?非得你一個女人出麵?你齊國沒男人了麼!
羅汝楫繼續以沉默表達自己的態度。
見此,蔡嫿便再也不說話,隻靜坐品茗,偏廳內足足安靜了百餘息後,茹兒忽然從屏風後轉出,趴在蔡嫿耳邊低聲道:“三娘子,外頭已準備好了。”
蔡嫿點點頭,麵色如常,隨後起身轉去後宅,直到人影即將消失時才遙遙喚了一聲,“王谘議,送客吧.”
既然你們不願談,那就從哪來回哪去吧。
可她這般送客方式,終究有點無禮了導致羅汝楫憋了一肚子氣,走出驛館途中,當著王實朋的麵,表達了不滿,“王谘議,今日一事到底是晉王有意羞辱我等,還是那蔡夫人自己的意思?難道不怕損了晉王英明之名麼!軍國大事,豈能容婦人插手!”
王實朋卻一句不應。
直到走出驛館,羅汝楫等人不由一怔。
方才來時還一片平靜的街頭,此時卻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百姓。
中間的空地上,五花大綁了幾十人,桑延亭仔細一瞧,哎呦,還都是熟人張獄監等一眾獄卒、江寧兵馬統製簡紹及其子侄.
仿佛是為了專門等待羅汝楫三人的出現,負責現場維持秩序的一名小校收到王實朋的眼神,當即跳到了上馬石上頭,展開一卷訴狀,大聲列數起眾人罪證。
罪證大多為真,再經文字渲染,頗有些令人驚悚。
巳時末,隨著小校一揮手,被破布塞了嘴巴的張獄監,成為了這場公審大會中第一個被祭旗之人。
淮北軍負責行刑的軍士快捷精準,不多時,驛館前的空地上邊多了十幾顆血糊糊的人頭。
羅汝楫、桑延亭、鄭懷漢三人用腳指頭也知道,自己忽然被堵在了此處目睹淮北軍行刑,不是巧合!
這場殺雞儆猴,極大可能就是驛館內那妖妃特意表演給他們看的.提醒幾人目前處境。
剛開始,為了不在淮北軍麵前露怯,三人還能強作鎮定。
但輪到掙紮個不停的簡紹被拖出來時,三人漸漸不淡定了.雖文武有異,但一府正統製已是四品官員,比桑延亭還高出半階
此刻卻被人當成死狗一般拖到了場地中央,連喊句冤、或者求饒的機會都不給.那簡紹也注意到了站在台階上的桑延亭,猶如瀕死之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便是有兩名軍士分彆在左右拖了他的胳膊,強烈求生欲依舊讓他爆發出了最後一絲力氣,瘋狂朝桑延亭磕頭,哀求眼神不住看向驛館內。
簡紹嘴巴被堵,嗚嗚啦啦喊著什麼.旁人聽不清,但羅汝楫、桑延亭都從他眼神中看明白了,這是想請他二位找晉王求情,饒他一命。
桑延亭雖和簡紹關係一般,但終歸同僚一場,不免生出一股物傷其類的傷感。
可求情這事.他也無能為力啊!
桑延亭不自在的轉頭看向了彆處,可時時留意著他的王實朋卻嗬嗬一笑道:“桑大人,這簡紹在江寧為禍多年,晉王大軍兵臨城下之時,他又妄圖負隅頑抗,讓不少兵士枉送了性命,此人該不該死?”
“該死,該死!”
桑延亭忙道。
午時正,江寧兵馬統製簡紹伏誅。
圍觀百姓發出了陣陣歡呼,以簡紹的地位,早不需親自出麵欺壓百姓獲得利益了。
歡呼的人群中,大多是盲目的跟隨群體效應湊熱鬨的.畢竟,殺大官這種事可不常見。
再者,江寧已變了天,許多人下意識以歡呼的形式表明自己歡迎淮北軍的立場.追隨強權,未必正確,但相對安全。
羅汝楫三人不免心有戚戚。
同時也知,驛館內那女人故意將一府統製如此不體麵的當街處斬,將江寧官衙對百姓本就所剩不多的威懾瞬間踩了個稀碎。
淮北軍用一日夜的良好軍紀,讓城中百姓對他們有了敬。
蔡嫿用今日一場公開處刑,又讓百姓敬中多了絲畏.
有敬有畏,方是馭人之道。
午時一刻,圍觀人群漸漸散去,心情複雜的三人正準備離去,卻見一眾鄉紳正在逆著人流往驛館內而來。
雙方一見麵,皆是一愣。
士紳中的黃公柳一臉緊張的開口道:“羅大人、桑大人,可是見過晉王了?不會再殺人了吧.”
桑延亭卻沒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你們怎在這兒?”
黃公柳下意識回頭看了看驛館門前正在衝刷血汙的軍士,簡直快要哭了出來,隻道:“方才,王府蔡夫人招我等前來議事,商談場坊聯營之事.大人,你可打聽到王爺還要殺誰麼?”
昨日,士紳在太平門已與晉王見了一麵,雖來不及深談,但晉王言語和善,讓人如沐春風,眾士紳已將心放進了肚子裡。
卻不料,今日忽又被招來,剛好目睹了驛館前斬首一幕.剛才行刑前宣讀的罪狀,他們可聽的清清楚楚,簡紹的罪責中便有‘剝削織工、敲骨吸髓’這一項。
他們這些人裡麵,家中辦有各類紡場的可不在少數。
親眼見了簡紹人頭落地,他們心中怎會不害怕,此時看向那驛館,幾如龍潭虎穴。
可眼下整個江寧都在淮北軍掌控之中,他們就算再怕,也不敢不來啊!
隻不過,方才來的路上,眾人緊急商議的‘拒絕聯營’一事,此刻再無一人提起,啥都不如命重要啊!
“我們沒見到晉王”
眼見羅汝楫、桑延亭都不說話,和黃公柳關係不錯的鄭懷漢答道。
一聽這個,黃公柳等人肉眼可見的更加緊張了.晉王雖也有和鄉紳衝突,但隻要主動向他靠攏,不做攔路石,雙方總也能找到利益平衡點,甚至聯手發財也不稀奇。
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晉王誌在天下,自然要愛惜羽毛。
可那蔡氏卻是個蛇蠍婦人啊!
下方士紳個個惴惴難安,桑延亭卻暗道:蔡氏殺人恫嚇的招數也算不得多高明的計策
但,越簡單的法子越有用啊!
沒看麼,士紳們還沒進門就已經嚇成了這幅模樣,待會怕是不用蔡氏主動開口,他們便會主動進獻大筆利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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