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特殊日子
四月二十五。
隻一上午的時間,潁川吳家子欲行不軌卻被反殺的消息便在蔡州城內傳開。
當今世人,看待世家總會不自覺帶上一層正麵濾鏡,認為他們是一群儒雅守禮、可稱之為天下良心的謙謙君子。
此事一出,濾鏡碎了一地。
鐘鳴鼎食的世家也會出這種齷齪事?
不待百姓消化完這則勁爆消息,另一樁更吸睛的事情發生了。
當日午時初,蘊秀閣一名叫做晴兒的姑娘被抬到了府衙,狀告吳公子行凶未遂。
為了呈證,奄奄一息的晴兒姑娘在丫鬟攙扶下,當場裸了後背,卻見那嬌嫩脊背上遍布辮痕。
更觸目驚心的,是那脖子上的淤黑勒痕.
據說,在場衙役、乃至陳同知無不落淚。
率先站出來抗爭的晴兒就像一個榜樣,當日,陸續有七八名女子前來狀告吳逸繁,或被欠嫖資,或被毆打過。
但這件事,蔡州府衙也難辦那吳逸繁已死,便是想幫這幾位姑娘討些賠償,也沒了執行人。
蔡州百姓看的一肚子氣.至於報紙上那晴兒悲慘身世的真假、欽差到來究竟有沒有對蔡州造成惡劣影響,並沒有人細究。
吳維光知曉妹妹心中哀痛,隻能耐著性子解釋道:“蓮兒,一群命賤如蟻的風塵女子哪裡會有這般大的膽子,她們背後有人啊。如今之淮北,牽一發而動全身,為了大事,蓮兒稍加忍耐.”
可若說是命令,又沒有用正式公文,也好歹用了‘請’字
疑惑不解的郭韜兒再拆開另一封信,卻是與他有舊的原靖安軍指揮使朱達親筆信
老朱的信,字數多了許多,口吻也遠比路安侯親切,隻是內容有些奇怪.淨講了些蔡州藍翔學堂大學部的種種,比如有多少名師、比如學堂內教授的內容學貫天人,又講了路安侯擔任了名義上的校長,最後才道,自己的兒子拜了侯爺為師.
這句才是關鍵,郭韜兒也終於看明白了!
路安侯和朱達一人紅臉一人黑臉,卻是要他將兒子送去蔡州為質啊!
怒意剛起,郭韜兒猛然反應過來路安侯好端端要自己兒子做質,難不成是因他和夏誌忠私下聯絡的事敗露了?
當即後背上出了一層細汗。
郭夫人聞言卻一愣,疑惑道:“噫,不是老爺寫信讓我們來軍營的麼?”
就算手段溫柔了些,依然改變不了這是一種威脅的事實
隻不過,路安侯沒有撕破臉,給郭韜兒留了一絲回頭的餘地。
陳初倒是熱情款待了一家,在陳家兄弟和朱達的見證下,郭林當場行了拜師禮。
讓吳家長輩給妓子道歉?
這話郭韜兒沒法回答,總之,如今隻以實力為尊世道,路安侯尚且做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
“這些你不用管,你隻需老老實實等著便是了.我吳家子,沒有白死的道理。”
朝廷撥付本就不足,他又不像路安侯背後有無數場坊、有四海商行、鷺留圩農墾等吸金獸支撐
兄弟們心向淮北軍,也就情有可原了。
俄頃,郭韜兒之妻攜長子郭林入內。
吳維光卻是個能沉得住氣的,躲在驛館內裝死,閉門不出。
可夏誌忠剛走,郭韜兒便冷靜了下來。
留客在家,意義非凡。
“自然是要去的.我走後,先生與三哥照計劃行事便是,務必趁此機會將淮北魑魅魍魎一網打儘.”
賓主儘歡
散席後,陳家兄弟多留了一會,說起眼下局勢時,陳初卻道:“昨日蔡主事在密信中言道,劉螭畏於城外駐軍,猶豫不決,想要我率部提前向京城靠攏,他才敢行動。”
號外中除了繼續深入報道欽差們借偵查莫邵宏身死一案趁機勒索陳州百姓外,還首次提及了‘尋訪’二字.
尋訪在齊國官員之間人儘皆知,但普通百姓對此知之甚少。
他郭韜兒也不能再不知好歹了,往後,不管前方是陽關大道還是懸崖死路,隻能跟著侯爺一條道走到黑.
今日席間,陳初隻說了兩件事,一則,讓他繼續與夏誌忠虛與委蛇,配合後者行動。
郭韜兒頭疼不已,直至寅時,方才睡去.
翌日,五月初一。
divcass=”ntentadv”習慣早起的郭韜兒隻睡了兩個時辰,便在辰時醒來。
更彆提這種連和親都算不上,純粹將漢家女當做玩物上貢的行為了。
郭林卻開心分享道:“娘,方才我與朱春、陳英朗等哥哥在一起耍鬨,他們同兒子一樣,學的都是文武雙修的本事!”
兒子也爭氣,通得文墨,習得弓馬。
席間其樂融融,仿佛看不出雙方就在幾日前還有成為敵人的可能。
“請進來”
吳維光深知此事事關重大,隻隱晦提及一二。
至此,郭韜兒再無一絲僥幸。
“去哪裡瘋跑了?累成這般模樣”郭夫人上前,用手絹幫兒子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再者,煙花行行當裡可不止那些嬌滴滴的姐兒們,娼戶中從不缺乏潑辣之輩。
他們到了,登時將淮北折騰的烏煙瘴氣。
郭韜兒一陣頭皮發麻.
能悄無聲息距他咫尺之地放下兩封信,也就能無聲無息的取了他的腦袋!
是遇到了來去無蹤的高手?
還是自己的親兵中,早已有人暗中投靠了淮北軍.
郭韜兒更傾向於後一種猜測.淮北軍的實發軍餉、每次戰後的大額獎勵、無息的將士家園貸.
都看在眼裡的安順軍將士,對淮北軍的種種優待如數家珍。
帳外親兵突然一聲稟告,隻覺危機四伏的郭韜兒下意識將刀抓進了手裡,隨後才反應過來,“夫人和公子來了?”
翌日,《蔡州五日談》刊出一文,又為此事火上澆油。
不待身上冷汗消除,郭韜兒突然又意識到另一件極其要命的事.中軍大帳,不得通稟擅自入內者斬!
兩聲瘮人嬌笑後,吳氏抬頭,如二八少女般含羞帶怯道:“兄長可是答應阿蓮了哦,到時我要將陳家小賤人活殉於繁兒.”
一旁的郭夫人細細驗看了令人娘子的回禮禮單後,咋舌道:“老爺,咱送這禮,還不如令人給咱的回禮重.你說是來賠罪,奴家怎看不出侯爺夫婦有任何怪罪之處呀?”
興許是在外頭跑餓了,郭林隨手抓起一塊糕餅填進嘴裡,不禁眼睛一亮,連忙再拿兩塊,分彆遞給了爹娘,“爹爹,娘親,快嘗嘗,校長府上這糕餅可比咱家做的好吃多了!”
搜漢家之女子,贈金人以褻玩.
受儒家熏陶了上千年的漢地百姓,對‘納貢、和親’之類的天生敏感。
“是。已至帳外.”
吳氏聽了,淒然一笑,徑直道:“大事?小妹不懂兄長的大事,隻知道我繁兒已死,我吳家上下無人為他複仇。小妹隻知道方才被賤籍所辱,兄長卻勸我忍讓.”
吳氏朝著空無一人的前方時而自言自語、時而慈祥微笑,好像吳逸繁果真站在她麵前一般。
“隨你.”
蔡州五日談突然加印一版號外。
並且打了條幅,上書一副對聯.
‘女子本弱,辣手摧花為哪般?
死有餘辜,子欠孽債父來還!’
二則,讓他書信一封,試探兒女親家、宿州都統製於七安.
短短幾日,郭韜兒便親眼看到了淮北和朝廷之間的裂縫之深,甚至雙方都已開始準備向對方磨刀霍霍。
正思量間,卻見兒子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端起一杯涼茶仰脖飲儘。
“回大人,已子時了。”
潁州城東八裡安順軍軍營,兩日沒睡好覺的潁州留守司都統製郭韜兒第n次翻身後,向帳外親兵問道:“現下幾時了?”
哎.這哪裡是什麼輕佻浪蕩的妓子啊,這是為了救母甘願自墜火窟的孝女!
就像那報紙上寫的,滾滾塵世,窮苦人家的女兒又能怎樣
報道的最後,筆鋒一轉,開始暗戳戳指責以吳維光為首的查案欽差,隱晦將他們描述成騷擾地方、魚肉鄉裡的惡官。
如今這少年子立於賬內,利落挺拔。
最後又畫餅道,若陳賊得除,魯王會提拔郭都統任淮北節度使
夏誌忠前頭說了那麼多,郭韜兒儘皆不以為然,但這‘淮北節度使’卻讓他心臟狂跳了幾下。
郭韜兒知曉朱春和陳英朗分彆是朱達和陳景安之子,見兒子短短半日便和蔡州二代們廝混熟悉,不由放心許多。
一時間,郭韜兒覺著自己這守衛森嚴的中軍大帳四處漏風,周圍遍布淮北軍眼線。
想清楚了這些,郭韜兒不免動搖起來,此等大事,如何抉擇不光關係他一人前途,也關乎他郭家幾十口的生死
郭韜兒一度想直接投靠路安侯,畢竟後者的淮北軍已強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稟都統,夫人和公子來了”
衝在前頭的數名吳家婆子眨眼間便被人群淹沒。
因為淮北軍強的不止是戰力,和地方的緊密聯係、魚水一家的關係,才是任何想要偷襲蔡州的軍隊最大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