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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蘇醒(2 / 2)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有人聲,幾個人本來就是和衣躺著,聽見聲音都起來了。出門去,看見很多人都聚集在司令部駐紮的院子那裡,德玲跟過去,看見一些撤下來的戰士,互相攙扶著,十幾副擔架,抬著傷員,有的在痛苦地著。衛生隊全體人員都起來了,集中到司令部,在屋子裡點起馬燈,趕緊給傷員做手術。

黃參謀長走到外麵,對著黑糊糊的人們說“都回去休息吧,還有任務!”人群慢慢散去,文工團的人還是守在外麵院子裡不肯離開。黃參謀長也沒有趕他們。

看著一個個傷員抬進去,好長時間才出來一個,如果呼吸平穩了,那就是手術成功,抬的人都舒坦地說著話。

也有人一會就抬出來了,那是犧牲的戰友。

手術台上,一共犧牲了四個人。還有一些人犧牲在炮樓下,部隊將他們撤下來,抬到一個樹林裡,挖坑埋葬了。

大家在院子裡,小聲說著話,有人把自己的香煙拿出來,分給大家抽。幾乎所有人都點了煙,連李芳也抽了一支。她問德玲要不要?德玲搖搖頭。

拂曉時分,手術全部做完,部隊立即轉移。通訊員一個屋子一個屋子叫著人,一會就集合完畢。抬著傷員,不聲不響地趕路,往山的深處走。

袁靜的那個相好沒有回來。他已經長眠在不知名的土坑裡了!袁靜的臉上掛著淚痕,緊緊跟著德玲,一步也不拉。

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停下來,照例封鎖消息,派出崗哨,各單位進屋子休息。

昨晚是吃了敵人的虧。本來和一個偽軍的小隊長約好了,部隊在半夜時候到達,小隊長和幾個決心反正的士兵摸掉日本兵崗哨,放下吊橋,部隊就往裡衝,近戰消滅敵人。但是不知道什麼地方走漏了消息,日本人不聲不響地采取了措施。先將反正的偽軍抓了起來,等部隊到達,日本人發出約定的暗號,部隊剛衝過吊橋,機槍響了,不少戰士倒在血泊中。組織了幾次強攻,自然是敗下來。

那些反正的偽軍士兵,不用說也犧牲了。

敵我相峙,互相虎視眈眈,稍一不慎,就是戰士的生命!

德玲理解了部隊對新來人員的審慎。

有一天,司令部駐紮在一個稍大的村莊裡,下午,德玲發現,司令部的警戒加強了,村裡村外到處放了流動哨,十字路口,放了雙崗。

一會,一隊騎馬的人進了村,一匹騾子,馱著一個女子,全身戎裝,挎著槍,大約四十年紀,眼睛很亮,掃視著人們。司令、參謀長都迎接出來,那女子飛身下馬,將韁繩一揚,扔給身後的警衛員,快步走過來。

瞬間,德玲看見了,這人是祁大姐!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上有這樣巧合的事情嗎?盼星星,盼月亮,盼望有個知情人出現,現在真的出現了,而且是自己過去的上級!

德玲不顧一切地跑過去,叫著“祁大姐!祁大姐!”

人們全都楞住了。幾個警衛想攔住德玲,但是祁大姐已經聽到了。她朝德玲看了看,馬上用那麼大的聲音喊道“蘇佳!是你呀!”她快步過來,拉著德玲的手,緊緊握住,用力搖了搖,放開,又看了看德玲,終於伸出雙臂,將德玲緊緊抱住!

熱淚從德玲眼裡流出,將祁大姐的肩頭染濕。祁大姐嗬嗬笑著“蘇佳,你這是怎麼啦?不興哭的!”德玲不好意思地擦去眼淚,看著祁大姐,笑了。

黃參謀長走過來,向祁大姐行了個禮說“首長,請進屋吧?”

祁大姐說“好!”轉身對德玲說“你也來!”一群人進到司令部的屋子裡,警衛戰士請每個人坐下,也給德玲一張凳子。

祁大姐看著司令員和參謀長,乾練地說“先用一點時間,把這件事情搞清楚。這個蘇佳,是我在上海做地下工作的部下,很優秀的同誌!後來組織被敵人破壞,失去了聯係。近況我不清楚。蘇佳,你把你的情況向我,也向司令員彙報一下!”

德玲就把她早已說過多次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祁大姐聽了,說“蘇佳確實是肖笛峰同誌的妻子!當年在武漢,一直堅持地下交通站的工作。肖笛峰被捕,蘇佳到上海找黨,分配在我這一口。這段曆史沒有問題。那麼就是離開組織之後這段曆史,沒有證明是嗎?”

所有人都點頭。

祁大姐說“這個不是很難嘛!你們派個人,去她說的地方秘密調查一下就行了。”

司令員略有愧色地說“是這樣打算的,一直沒有合適的人去。”

祁大姐說“這個不是理由吧?你們是覺得反正她在工作,遲一天早一天搞清楚沒有關係是嗎?同誌,我們要對同誌的政治生命負責啊!”

黃參謀長立即表示,馬上派人去。祁大姐才沒有再說什麼。

祁大姐隻在這裡呆了一天。臨走她把德玲叫去說“蘇佳,你的情況這裡領導已經告訴我了。你不錯!身受委屈,無怨無悔,一心為組織工作。我們這些人,就該這樣。個人無論有什麼委屈,都要放在腦後,隻有黨的事業是第一!”

她又談到了肖老師,嗟歎不已“這樣的好同誌,沒有犧牲在敵人監獄裡,卻在一次事故中犧牲,真的可惜!”又囑咐德玲不要過於悲傷。“你也經曆不少了,多少好同誌在我們前頭犧牲了!我們隻有把對他們的懷念轉化為工作的動力,才對得起他們!”

祁大姐走後,司令部派了一個乾練的同誌,化裝成跑單幫的,背上錢袋子出發了。足足一個多月後他才回,破衣爛衫,錢袋子也被土匪搶去,他隻有討飯回來。可見調查確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他摸到了那個小鎮,從居民口裡核實了德玲的情況,他甚至看見了陳子敬,還是開著小藥店,帶著兩個孩子。

他悄悄對德玲說“蘇佳同誌,我看見你的孩子了。都還健康,在門前玩耍哩!”

從當天起,恢複了德玲黨籍。“三人小組”自然也不存在了。

風餐雨宿的遊擊生活,德玲得了關節炎,兩隻膝蓋一到陰天就疼。

敵人的“掃蕩”又來了。

兵力緊張,隻派了一個班的戰士跟著文工團行動。全團二十幾個人,加上戰士,走起來也是長長一溜。

一天走六十裡路,這本來不算什麼,可是德玲的腿是得過關節炎的,走了兩天,膝蓋疼起來了,不能走快,隻得掉隊。

德玲提出,要大家先走,把預定宿營地告訴她。

看著戰友們漸漸消失在遠方的山後麵。她慢慢站起來,柱著那根棍子向前走。

走到天黑,離預定的村莊還有十多裡,德玲實在走不動了,在一個村口歇會。一個好心的大爺過來,問她到哪裡去?德玲說去投奔親戚,還有十裡。那大爺說,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如找個人家借住一夜吧?有一刻德玲的確動了心。這個時候,有個睡覺的地方,喝口熱湯,是多麼美妙的享受!但是猛然想起同誌們,不禁為剛才的想法羞愧。大爺看她堅決要走,找了根浸油的火把給她,說夜裡點著,一來照路,二來驅趕野物。

德玲舉著火把,一個人踽踽獨行,走了一會,想到火把可能招來敵人,便毅然熄滅了,就在黑暗中走。村莊都休息了,黑黝黝的竹林裡,驚起的鳥兒叫著,偶爾有狗跑過來,朝著她狂叫,但是不敢攏來。

夜,真靜啊,這樣恬靜的鄉村之夜,要是在和平時期,有個伴同行,該是很叫人心曠神怡的?可現在是戰爭時期,敵人說不定潛伏在什麼地方!這樣想著,碰到村莊,就儘量繞過去。星星已經出滿天空,銀燦燦的,映得地上到處灰蒙蒙的。德玲借著星光判斷方向,頑強地朝著前方走。

終於到了。村口有座不大的土地廟,走近廟,聽見有人叫了一聲“是蘇佳嗎?”啊,是蔡團長!

袁靜跑過來,一把抱住德玲說“蘇佳,你吃苦了!”德玲嗬嗬笑著說“沒什麼苦呀,我還擔心你們哩,怕你們碰到鬼子。”

吳月華說“我們確實碰到鬼子了!多虧李班長機警,早早叫我們躲進樹林裡,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一路相擁著進村。灶上還留著熱飯,鍋裡熱著水,德玲吃了一碗紅薯,喝了開水,洗了腳,躺在被窩裡,覺得有生以來,沒有這樣舒適過!

蔡團長到德玲這裡來,真摯地對德玲說“我知道你不願意離開部隊,可是眼前這樣的形勢,不離開不行了。我為你找了個可靠的人家。你在那裡養傷,等反掃蕩結束,我們來接你歸隊!”

大家來跟德玲告彆。德玲強笑著對大家說“你們保重啊,等趕跑了敵人,我們再到一起聚餐!”袁靜走近來,抱著德玲的頭,沉默了一會才走。

一小隊身穿軍裝的人行進在曲曲繞繞的山路上,到處盛開著油菜花,遠看去,他們像是在花海裡漫遊。

這隊人馬不停步地走,翻過高崗,繞過堰塘,很快來到一個小山村的村口。

這是一個典型的封閉性小山村。古樸的茅草屋,幽靜的黃泥路,黃狗和黑狗豎起警惕的耳朵,朝著來人狂吠著。主人出來了,歉意地向著陌生的客人笑笑,領走自己的狗。

“老鄉,請問一聲,”軍官客氣地問道“張秀芝家在哪裡?”

後者疑惑地看了看軍官,有些膽怯地說“那頭哩!”指了指,畏畏縮縮地趕緊進屋。

軍官大踏步向“那頭”奔去,到一個黃泥壘的小院落前,他停下腳,打量了一下,忽然放開嗓子喊道“蘇佳,蘇佳!”

院門一下子開了,德玲從裡麵探出身來。“參謀長!”她驚喜地叫著,幾步下了台階,一把握住了參謀長的手。

兩個多日不見的戰友,緊緊地握著手。戰士們笑看著他們。

德玲叫大家進屋。主人夫婦倆,都是山鄉農民,憨厚樸實,看見這麼多自己的軍隊,笑從心裡來,趕緊去灶下燒水做飯。

黃參謀長大聲對主人說“老鄉,你掩護了我們的同誌,謝謝你啊!你為抗戰做了貢獻!”又說“今天晚上我們要在這裡住一宿。飯錢要給你的!”

張秀芝,黑紅臉盤,一口潔白的牙齒,張開口說“同誌說哪裡話,你們是接都接不到的貴客,說什麼飯錢呢?”

吃過飯,戰士們抱來稻草鋪在屋子裡,主人囑咐“鋪厚些啊!”一捆又一捆地提來稻草,把個廂屋裡鋪起兩尺高。戰士們打開鋪蓋攤在稻草上,緊挨著躺下去,舒舒服服地睡了。

黃參謀長和德玲在一間小屋裡說話。這麼多天,德玲就是住在這屋裡。

夜幕已經在窗外拉起,從窗子裡望出去,幽藍的天空,星星悄悄的,一顆一顆從天幕裡鑽出來,亮晶晶的釘子一樣懸著。月亮還沒有出來,不過已經有蒙蒙的霧靄在外麵林梢上遊動,不久就會看到月光。

德玲問,文工團的同誌好嗎?黃參謀長聲音低沉。他們遭到了埋伏,損失很大。

啊?德玲趕緊問具體的人。黃參謀長說,你那個三人小組,都犧牲了。尤其是李芳,被敵人捕去,寧死不屈,敵人砍了她的頭!德玲一下子想起李芳那張單純的臉。這樣一個可愛的姑娘!殘暴的敵人啊!

空氣過於緊張,黃參謀長說,談點彆的吧,革命,總是有犧牲的。

參謀長說起了他的學生時代。

“我們演戲,那時候叫‘文明戲’,”他笑著說“其實就是西方來的劇本。什麼‘少奶奶的扇子’,都是宣傳個性解放的。”

他是受人啟發,感到社會必須改革,毅然入黨的。

一個少女,叫林漢蘭,和他是小學同學,又一起考進大學,兩人都來自山東半島,一個叫日照的縣城。

“我們那裡,靠近黃海,北方的海,你沒有見過吧?那樣遼闊,視野那樣無遮無攔!海邊有清淩淩的空氣,有清幽幽的山峰,站在山上看海,你的胸襟就不能不開闊!潮水來了,我們一起去海邊,聽那洶湧的潮水聲,潮退後,挽起褲腳下到海灘上,到處是水靈靈的貝殼,五彩繽紛,好看得很!”參謀長回憶著少年時代的生活,對家鄉充滿依戀。

林漢蘭是個大戶人家的女兒,聰明異常,從小就是班上的優等生,保送到縣立中學,後來又以高分考上燕京大學學文學。一直緊跟她後麵的,隻有黃厚生一個人,他也是文學係的。這樣兩人就自然互相感到親密。

黃厚生家裡窮,林漢蘭常常接濟他,黃厚生每每推辭,林漢蘭就說“等你畢了業,而我又沒有飯吃,我會找你要的!”兩人性格不很一樣,林漢蘭開朗活潑,喜歡社會活動,黃厚生卻一心埋頭讀書,久了,地下組織慢慢發展林漢蘭為同誌,而黃厚生渾然不知。

二十年代末期,兩大勢力拚死搏鬥,林漢蘭以一個青年知識分子的熱情,投入到各種各樣的活動中。她也曾試探著啟發那個兒時的夥伴,但是一直不得要領,黃厚生的理想,就是做一個教師,教學生們寫作文。他反倒勸導好友,不要理那些危險的政治。

白色恐怖襲擊北平,林漢蘭一如既往,按照組織的指示,兢兢業業地做地下工作。那個時候,泥沙俱下,敵中有我,我中有敵,一個叛徒供出了林漢蘭,暗探們將她劃入了黑名單。

那天,又是一個飛行集會。林漢蘭按照吩咐,提前來到會場,揣著傳單。一聲哨子,四下裡警察士兵向學生們撲來,林漢蘭不慌不忙,從一個高樓的窗子裡向下大把撒著傳單。就在她將傳單撒完,準備脫身的時候,幾雙大手撲向了她。

最後,她犧牲在刑訊室裡。

黃厚生變了,成天不看一頁書,往往一天不吃一口東西,到天黑悄悄回寢室睡覺。有時候,他一個人去那荒山上,靜靜地坐在那座墳前,想著往事,流著淚。

這樣過了好多天,他從學校裡悄悄消失了。

他找到了林漢蘭的戰友。被賦予最危險的軍事崗位,在北方大平原上組織暴動。他滾打在貧苦農民的小窩棚裡,忍受著虱子的噬咬,給那些憨厚的農民講解翻身的道理,他幾天不吃一口東西,運送軍火,偵察地形,組織敢死隊,在最關鍵的時候,他揮舞著駁殼槍帶頭衝上去,從而在同伴中獲得“拚命三郎”的稱號。然而失敗如影隨形,他不得不在一個隱秘的角落埋伏下來,帶著一身傷痕。

盧溝橋的炮聲,震動了國人,組織重又找到他,一天,一個商人打扮的人來到他麵前,叫他立即跟著走。走了一個月,從北方原野到了丘陵起伏的江南,加入到剛剛組建的新四軍。幾年來,他和戰友一起,苦熬苦戰,和強大的敵人周旋,終於在江南敵後開辟了一片屬於中國人的天空。

“不容易啊,”黃參謀長說“從我參加工作起,僅僅親眼所見,犧牲的同誌,何止成百上千!”

夜已經深了。參謀長起身說“我去查哨去。你休息吧!”

德玲說“我也去!”跟著參謀長出來,月亮已經在院子裡鋪了一地,幾棵榆樹搖曳著樹葉,將地上弄得影影綽綽的。兩人踏著碎樹葉出門,外麵也是銀晃晃的,看得見遠處樹林那裡有背槍的哨兵。兩人過去看了看,一切都很安詳。回到院裡,各人歸寢,臨分手,參謀長忽然伸出大手,將德玲的手緊緊握住。

這支小部隊,到處轉移,有時候,離日軍隻有十幾裡地,就要高度警惕,除了明哨,還有潛伏哨。

那天,天已經黑了,來到一個叫“桃花屋”的村子裡,派出崗哨,部隊悄悄住下。

忽然有人叫德玲,是參謀長的警衛員小桂。德玲趕緊起來,跟他一起去參謀長那裡。

“發生什麼了?”

參謀長說“剛才崗哨報告,發現遠處山上有動靜,我們一起去看看。”

幾個人來到村外,崗哨指給他們看,在對麵山上,剛才好像有什麼聲音,似乎是人,但是也可能是野物。

參謀長叫崗哨原地監視,帶著德玲和排長幾個,到對麵山上去。打著電筒搜了一陣,沒發現什麼,隻是在小路的旁邊,幾叢茅草中似乎有被趟開的跡印。

參謀長看了會說“回去,通知全體轉移!”

德玲不解地問“這麼確定嗎?或許是野物呢?”

參謀長斬釘截鐵地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這是戰爭!”

十分鐘內,人們被悄悄喊起來,列隊走出村子。走了幾分鐘,參謀長忽然下令上山。

部隊摸上山,散開,靜靜地蹲在地上,觀察著村子。

“看看吧,看我的判斷準不準。”參謀長沉著地說。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山下小路上有了動靜。一會,鬼鬼祟祟的一群影子從小路上走來,大皮靴釘著地。是鬼子!

“打吧?”排長小聲問。參謀長搖搖頭,傳下話,不許有動靜。

鬼子接近村子,小心翼翼,散開成扇形,將村子包圍起來。從人數看,有一百多。

忽然,村子裡傳出吼叫聲,家家的門被砸開,鬼子闖進去,怒吼著將村民趕出,趕到打穀場上。火把照著鬼子,刺刀閃閃亮。

撲了空,鬼子很憤怒,毆打了幾個村民。

最後,鬼子的火把燒得差不多了,丟下村民,從原路撤回。

“傳命令,每個人準備好手,扔了就撤!”參謀長低聲吩咐排長。德玲沒有手,找排長要了一顆,揭開蓋,握在手裡。

山下又傳來腳步聲。現在鬼子放鬆了許多,不像來時那樣謹慎。腳步有些亂,聽得見嘰裡呱啦說話的聲音。

鬼子已經進入射程。參謀長沒有吭聲。眼看前麵的鬼子已經走得不見蹤影了,後麵的才剛剛走到山下。

“打!”參謀長一聲短促的命令,率先將手投出去。刹那間,幾十顆手一起投出去,扔到山下小路上,“轟轟轟!”手接二連三地爆炸,傳來鬼子鬼哭狼嚎的聲音。

“啪啪啪!”槍聲響起,前麵的鬼子回身增援。“撤!”一聲命令,大家站起身朝山的另一麵跑去,那裡早已安排了兩個戰士,他們低聲叫著“往這邊!順著路跑!”人們一個接一個跑過去,參謀長最後過來,問“都來了嗎?”得到排長肯定的答應,他便也加快速度跑,一會,這支小隊伍就消失在夜色裡。後麵,鬼子架起了機器,“咯咯咯”掃射起來。

急行軍二十多裡,到了另一個小村子,悄悄摸進村,找了個大院子,派好崗哨,倒在地上的稻草裡呼呼大睡起來。

德玲合了會眼,終是不放心,爬起來,去看崗哨。因為是夜裡進村,沒有驚動任何人,崗哨就安在院子裡。一個小哨兵端著槍,在門洞裡朝外瞭望。德玲對他說“去睡吧,我替你站會!”那小兵謝了一聲,趕快跑進屋,倒地就睡。

德玲將駁殼槍提在手裡,站到牆頭朝外看,村裡什麼動靜也沒有,估計天亮還有兩個小時,她站到門洞裡,耳朵貼在門上聽外麵。

屋子裡有動靜。一個人從屋裡出來,向她走來。

“誰?”“我。”平靜的聲音,是參謀長。

參謀長走到她身邊,問“你接的崗啊?”德玲說“大家都累了,戰士年紀小,貪睡,叫他多睡會吧!反正我睡不著。”

兩人站在門洞裡,挨得很近。德玲小聲問“你怎麼就判斷敵人會來呢?”參謀長說“我看了那倒下的草叢,有東西踩過。奇怪的是那裡有很多刺叢,卻一點也沒有被踩到,野獸是沒有這樣辨彆的本領的,隻有人,知道避開刺叢。所以我判斷有人從這裡偷偷繞上小路。什麼人要避開我們的崗哨呢?隻有漢奸。”

“為什麼鬼子來的時候不打呢?”

“鬼子來的時候,警惕性很高,因為他們是來偷襲我們的,所以個個都處在臨戰狀態。這個時候打,占不到便宜。而鬼子回去就不同了,那時候他們已經認為我們遠走高飛了,唯一的願望是早點回去睡覺,完全沒有防備。這時候打,萬無一失。我們幾十顆手居高臨下地甩下去,估計怎麼也得傷他十幾個!”

德玲深深為參謀長震撼了。真是個智勇雙全的男子漢!

夜裡下寒氣了,德玲往參謀長身邊靠了靠,感覺到一絲暖氣。忽然,參謀長伸出臂膀,將她緊緊摟住。耳邊,聽見他激動而斷續的話語“蘇佳,遇到你,叫我好高興!”

德玲一下子從參謀長的懷裡掙脫。

反掃蕩結束,德玲去學習,一去兩個多月。

學習結束,飛一樣趕回部隊。

興衝衝進了司令部的大門,卻發現站崗的戰士臉色都很陰沉。李司令坐在椅子上,抽著煙,屋子裡霧氣騰騰。

“他娘的,老子不報此仇,誓不為人!”“咚”一聲,司令員把手槍重重摔在桌上。

幾個乾部臉上也是氣憤憤的,

不祥之兆。有人遇難了!德玲抬頭看了看,這裡唯獨缺了參謀長。

啊!德玲隻覺得天旋地轉,這不可能!

李司令的手放在德玲肩上“蘇佳呀,你不要太難過,打仗是有犧牲的!我們都要以參謀長為榜樣,把我們的工作做好!”

一個乾部告訴了她參謀長犧牲的經過。

盤龍鎮原被日軍占著,日軍收縮兵力後,派了一個中隊的偽軍去守。偽軍中隊長叫汪慶成,原來是當地一個警察,日本人來後,他投靠了敵人,當了官。

汪慶成有個表弟,是我軍的戰士。利用這個關係,我軍秘密開展了對汪慶成的爭取工作,由黃參謀長直接領導這項工作。

誰知汪慶成是鐵心做漢奸,他設下毒計,在黃參謀長帶人去接洽起義的時候,將他們繳械,送日本人請賞。

黃參謀長按照約定的日期,帶了一個班的戰士去接洽起義,剛一進鎮,一個連的偽軍就包圍上來,喝叫繳槍。我軍掏槍就打,無奈對方早有準備,一陣槍戰,我軍戰士大部犧牲,黃參謀長身中兩槍,其中一槍打在肚子上,當即犧牲。

李司令吼起來“一定要用汪慶成的狗頭來祭參謀長!”

李司令說話算話。不到半個月,我軍武工隊便摸到盤龍鎮裡,夜裡將汪慶成處決。

李司令帶著許多戰友,在參謀長墓前進行了祭奠。

一副碩大的對聯,用白布寫了,高高揚在竿子上“華夏男兒當奮起,倭寇未滅不還家!”參謀長的墓前立了一塊石碑,這也是這裡唯一的石碑。

李司令喃喃說“將來,我們要在這裡建一片烈士陵園。”

槍聲響起,驚起附近無數鳥兒,它們振著翅膀,飛快地逃往遠處。

滿山的青鬆,蓬蓬勃勃,搖曳在夕陽下,風從遠山吹過來,呼呼呼不停地催促著青蔥的草木。曲曲折折的梯田,滿栽著碧綠的稻秧,層層相接,延伸到遠遠的山邊,更遠處,青山與白雲攪合在一起了,雲遮霧靄,一片迷茫。

這一片水靈靈的大江南!多少人為了它,獻出了自己寶貴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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