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烈到了極處,也死靜到了極處。
他慢慢地放下茶盞,慢慢地撤回手。
就在他撤手的同時,安十七和安書離同時看到了他剛剛喝茶的茶盞,徒然地無聲無息地化成了一小堆碎粉,觸目驚心。
這是何等的功力?
不,這不是功力的事兒!
安十七驚駭地看著,脫口又喊了一聲,“太子殿下!”
安書離騰地站了起來,大聲說,“殿下,這麼說太子妃一定是落在了蘇子斬同胞兄長的手裡,隻有同胞兄弟,才會那麼相像。而他那個同胞兄弟利用了蘇子斬,怕是已奪了四百年本該傳到他手裡的花家暗主令。”
安書離從來沒這麼大聲說過話,他想讓雲遲清醒。
雲遲不語,放下茶盞後,又一動不動地坐著。
安書離狠狠地咬牙,又道,“這件事情雖聳人聽聞,但就看殿下怎麼想了。若是殿下覺得太子妃不堪為太子妃,承受不了太子妃與蘇子斬有這些糾葛,那麼,以殿下的身份,完全可以昭告天下,休了太子妃。”
他剛開口,雲遲徒然暴怒,“不可能!”
安書離心裡暗暗地一鬆,能說話就好,能聽得進話就好,他就怕他傷到了極處,這些日子以來,因為太子妃被人劫走不知下落繃著的那根弦斷了,生怕這件事情壓垮他,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隻要他能承受得住,那麼就倒不了,隻要倒不了,就能一直立著,隻要立著,就能無論多少打擊,都會堅韌不拔地立於不敗之地。
這件事情,對花顏來說是殘忍的,對蘇子斬來說,也是殘忍的,但對於雲遲來說,誰又能說不殘忍?
安書離說出這番話,也不過是敲醒雲遲,此時見他開口,頓時緩了語氣,“既然殿下說不可能,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你都不休了太子妃,那麼,就……”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就看太子妃對你的感情了,若是她待殿下深重,那麼,哪怕知道了這些事情,也會想著殿下,顧及著殿下,不至於棄殿下於不顧,畢竟她與殿下已然大婚,殿下明媒正娶,她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若是她待殿下不夠深重,天平的兩端因此傾斜的話,那也不是殿下休不休就能說了算的,以她的本事,再加上蘇子斬的本事,一輩子讓殿下找不到,也不是不可能,殿下也就不必念著了。”
雲遲閉上了眼睛,麵色一片慘淡,半晌,低低暗啞的聲音有些輕顫,雖微乎其微,但他這樣素來內斂沉穩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慣常泰然自諾的人,尤其揪心揪肺,“她能嫁給本宮,是本宮爭搶來的,本宮從來在她麵前不敢自信,對於一個作古的死人,本宮還不至於怕,但蘇子斬是懷玉帝,二人合一,本宮可真是怕的很呢。”
小忠子聞言又哭的更大聲了。
雲遲在小忠子的哭聲中笑了笑,笑比哭還難看,聲音低不可聞,“本宮怕她一狠心,真不要本宮了。有時候狠一狠心是很容易的事兒,扔下本宮,哪怕與蘇子斬一起死,也全了他們兩輩子的情意。若是這樣,難道本宮真要追去九泉下找他們?”
安書離一時再沒了話,沉默下來。
東宮靜寂,書房靜寂,雲遲慢慢地站起身,伸手緩緩地打開了窗子。
窗外,是濃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
他盯著黑夜看了片刻,心海腦海裡依舊不能做到鎮定冷靜,他有些頹然地一手扶住窗框,一手按在眉心,低啞地說,“她落在蘇子斬的同胞兄弟手裡,我不敢想她知道這些事情會不會不要我,我應該想她會不會平安才是。對比這個,我應該最希望她好好活著才是,哪怕她與蘇子斬在一起好好活著……”
他說著,又猛地搖頭,“不,我沒那麼大度,我最想陪著她一起活一起死,陪著她的那個人是我,誰也不行,蘇子斬也不行,他是懷玉帝也不行……”
他說著,忽然激動起來,一手劈向窗框。
轟隆一聲,窗框承受不住雲遲的力道,霎時接連著幾個窗子的木質窗框都應聲碎裂,一股冷風大麵積地吹進書房,吹在了雲遲的臉上,冷寒的氣息將他罩住。
小忠子霎時嚇的停止了哭聲。
安十七麵色驚駭。
安書離也被驚住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按在了雲遲的肩頭上,“殿下!”
也許,發泄出來,比一動不動地憋在心裡好,但雲遲這般不冷靜,這般模樣,若是讓朝臣們任何一個見到,怕是都會眼睛瞎掉,誰見過太子殿下為情所困竟然這般折磨自己?
失了一貫的從容不迫,失了一貫的泰然自諾。
他將手放在雲遲肩上,才感覺到雲遲此時身子在抖,手也在鬥,他麵色微變,生恐他再做出什麼事兒來,於是,咬牙說了一句“殿下,得罪了。”,話落,伸手劈在了雲遲後頸。
雲遲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安書離伸手接住他,對小忠子道,“去,趕緊請神醫過來。”
小忠子抹掉臉上的淚,從地上爬起來,駭然地說,“書離公子,你……你竟然劈暈殿下……”
安書離無奈地道,“難道我眼看著殿下發瘋不成?萬一他傷了自己怎麼辦?”
小忠子沒了聲,立即帶著哭音說,“奴才這就去請天不絕。”說完,趕緊跑出了房門。
安書離將雲遲扶到了榻上,然後站在床前揉揉眉心,看向安十七。
安十七見安書離劈暈雲遲,鬆了一口氣,他是不敢對雲遲出手的,想著書離公子不愧得太子殿下如此信任,這等事情都不避諱他,如今也隻有他才能以如此方式讓太子殿下冷靜下來。
他見安書離盯著他,他拱了拱手,有氣無力地說,“書離公子,你可還有什麼要問在下的?隻管問,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