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沐庭的湯池,沒有些定力的人實在是難以全身而退。
可司馬煉卻知道,這隻是個開頭。因有句話說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自將秦仙媛送出去的那一刻,就注定要同檀沐庭等人糾纏不清了。
司馬煉出來後,檀沐庭已經著婢女來接他了。
這一次來的既不妖冶也不做作,倒是正常。她們引著狀元郎一路過了喬鬆玉樓,又上了處廊橋,橋下碧水澄澈,錦鯉遊魚養得頗豐。順著石階向下走上十餘丈,便到了水上一處亭。
檀沐庭已經在裡麵候了許久,側臉一望,見這司馬煉經過一番沐浴裝扮後整個人神采煥發,意氣儘顯。
檀沐庭麵帶笑意,轉身吩咐酉子,“替公子置辦幾套衣服送到清枝胡同,再撥幾個利索的過去。”
酉子退下後,檀沐庭又轉過臉來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依你如今的身份,斷斷沒有必要住在那等地方,上頭自有無儘的封賞,我若貿然安排倒是不好了。隻是衣食住行上沒必要事事親自操勞,該有的架子還是要有,畢竟那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你越是恭敬,他們越是瞧不起你;你若端起來,他們反而要對你恭敬了。”
司馬煉卻沒有說話。
檀沐庭心情極好,繼續道:“該說的話我都說儘,阿煉,你是聰明人,一定能想明白。”
司馬煉搖頭,指著案上的珍饈美酒,“明日一早還要去會同館和鴻臚寺。”
殿試
金榜揭曉之後,司馬煉可謂是最忙的人,不僅當日要遊街,次日一早皇帝賜下朝服冠帶並設宴,他需得謝恩後趕赴會同館,宴後還要去鴻臚寺全禮。第三日將率三甲進宮謝恩,第四日率三甲祭拜孔聖,第五日赴國子監觀碑文…總之司馬煉接下來十日都不得閒,更是沒空與檀沐庭一道飲酒作樂了。
檀沐庭自然也知道,於是打開了壇子,笑道:“打西邊運來的煎乳飲子,羊奶煉的,醇厚鹹香。我早上就好這口,你也嘗嘗。”
司馬煉嘗了一盞,不僅沒有奶腥氣,還很是香醇。
“日後你我將共為陛下奉事,原本想趁現在同你多親近親近,隻可惜…”檀沐庭頓了頓,問,“阿煉,你喜歡什麼樣的美人,倒不妨直說?”
司馬煉扯了扯嘴角:“我這樣的人,還指望喜歡什麼人呢?如今帝京人怕不是個個都想唾我一口,我實在沒心思想這些。”
“愚兄沒有什麼本事,卻有的是金銀糞土。有錢能使鬼推磨,什麼人弄不來?”檀沐庭看了他一眼,“還是說,你不舍得那位妙通仙媛?”
司馬煉沉默片刻,而後答:“我與仙媛相處日久,此次入京實是迫不得已——我家中資產實在有限,實在難顧忌我。便是當初娶仙媛時也讓她受了不少委屈。”
“可司馬氏是百年望族,莫說河內,便是在帝京亦有赫赫威名。”檀沐庭打斷他道,“攝政王眼光可是
挑剔得很,若真如你所說這般不堪,他怎可能會允許光獻郡主尚小閣老?”
“司馬家雖說雄厚,可百年望族累積至今,本家分家都算進去一千人也不止,何況我這庶支庶子?”司馬煉平靜地道,“蟻國龐大,卻也有覓食雜蟻。”
檀沐庭蹙眉頷首:“這倒也是。”
司馬煉繼續道:“我有嫡兄數位,然我排行最末,少時也是中最不起眼的那個。我自記事起便是自己一個人,吃穿用戴皆是幾位兄長剩下的,逢年過節家宴上,也能吃上一頓好的,但幾位兄長頑劣,每逢那時便將我趕去馬廄刷馬。從那時起我便知曉,勤學上進才是我唯一出路。我是進府學之後才遇到仙媛,她是這世間對我最好的女子,我自然感激。隻是如今…”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俯身將臉埋進了雙臂之中。
檀沐庭聽他一番肺腑之言,不禁有些動容。
但作為皇帝寵臣,他還是道:“愚兄自是憐惜你過往,隻是如今陛下已將妙通仙媛迎入萬清福地,而你卻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萬萬不能因此同陛下生出什麼齟齬。今日是我最後一次聽你說妙通仙媛,日後你要時時注意自己言行,絕對不能被人拿住把柄挑撥你我與陛下,你可懂?”
司馬煉抬頭,睜著通紅的雙眼,啞聲道:“知道了。”
見司馬煉上道,檀沐庭又笑了。
“朝廷中有句老話——‘非進士不入翰林,非
翰林不入內閣’。按照往年慣例,鼎甲三人入翰林院後會有‘觀政’之期,意在讓你們熟悉公務同僚。”檀沐庭嘴角輕揚,看著他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如今陛下正是用人之際,我已提前同他們打過招呼,且袁閣老你也已經見過,我們定保你直入內閣。”
司馬煉挺直了身子便要拜,卻被檀沐庭伸手擋住了。
“你不該謝我,要謝便謝你自己。”他道,“有舍才有得,今日舍去多少,將來便能成倍拿回。你總說自己可憐,可我喜歡你眼底的那股狠勁兒。而今我看到你,就像看到當年的我。阿煉,隻要你好好跟著我,日後你我必能官至塚宰,你家人將不敢再輕視你——甚至說或許有一日,妙通仙媛說不定也會變回秦仙媛…”
司馬煉先是一驚,隨後坐得更是端正了。
檀沐庭將手放在他肩頭,拍了拍:“今日同你說的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可明白?”
“明白。”司馬煉繼而向他拱手,“日後還望大人多多提攜。”
“那是自然。”檀沐庭笑道,“既然已說開了,你我在私下倒不妨兄弟相稱,不然我會認為你始終未原諒我,總是對你有愧。”
司馬煉自是道好。
二人於湖心暢談時,姚玉環百無聊賴在府中踱步。
她走至廊橋上,遠遠地看到湖心亭中有個熟悉的身影。
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後揉了揉眼,再睜眼時依然看到了熟人。
姚玉環突然拔足狂奔,一路下了廊橋,邊朝湖心跑著邊喊:“廷玉!廷玉!”
司馬煉與檀沐庭聞聲望去,見她就要跑到他們跟前了。
在她要接近時,左右不知從哪裡蹦出來了十幾個黑衣人,一下便將她團團圍住。
“你們怎麼看的人?!”檀沐庭怒斥道,“還不快將小姐送回房!”
黑衣人連聲道是,小心地架著姚玉環向後走。
“廷玉!你不是死了嗎?!你怎的又活了呢?”姚玉環高聲哭喊,“你若真有神通,快將我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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