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從刑部出來以後，又通過階梯來到正陽門的角樓，眼睜睜看著一群紅袍離開。
內閣六部主官進入皇城，其他人還是各自回衙了，五軍都督府的勳貴有鎮遠侯代為傳話，也沒有進皇宮。
林威回頭對沈老三道，“朱純臣的私兵找到了嗎？”
“成國公的外莊肯定有，我們能確認大概二百人，但剩餘的人手找不到，按他們的製器進度，應該與英國公差不多都是三千人，可皇城現在隻有兩千人，京營現在就是個篩子，查探消息很容易。”
林威想了想道，“二百人絕不可能，但也不應該有一千人，朱純臣沒有張維賢的統籌辦事能力，差不多五六百人，激活一下師父交給你的那些老人手，盯緊成國公府邸每一個人。”
沈老三點點頭，馬上離開去辦事，眼看到了攤牌的時候，暗處的事竟然沒有掌握齊全，的確應該抓緊。
林威站在角樓頂部，眼看皇城方向思索。
他不是發呆，而是在考慮如何布置人手，把承天門附近的兩千火銃兵快速滅殺，還不會破壞皇城。
拿望遠鏡看了還不到一刻鐘，沈老三已經回來了，這家夥臉色有點紅，“侯爺，伍大哥已經查清了，朱純臣有八百人，您絕對想不到，侯爺斬殺定國公和鄭貴妃後，陛下令一萬多名宮人出宮回家，成國公獨自收留了兩千人，她們在外莊和國公府之間來回調動，我們的探子給忽視了。”
林威回頭驚訝看著他，“女人？”
沈老三點點頭，“三百人是家丁護院，五百人是女人，她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四十歲老婢，國公府有二百人，其餘都在外莊，朱純臣為了訓練她們，至少有一半人因不敢開槍被處決了。她們還有竹筒炮彈，我們若不明情況，派百人進攻外莊，必定被反攻屠殺。”
林威頓時哭笑不得，陷入生存掙紮的人，智慧還真是千奇百怪。
沈老三又說道，“伍大哥還有一件事，陛下令淨軍暗衛今晚或明晚進攻西城的院子，把英國公和關師救出來，他會派三百人進攻，這是淨軍暗衛僅有的人手，京衛射殺後，伍大哥請您放人。”
林威扭頭看看偏西的太陽，深吸一口氣道，“老子知道如何進攻皇城了，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五師兄是個不走尋常路的奇才。”
沈老三一愣，“那…那屬下去安排？”
“安排個屁，讓兄弟們明晚撤了吧，我想的不是混成暗衛攻城，暗衛也不需要混。”
沈老三一時沒理解，林威卻嗬嗬一笑，“你信不信，陛下對我在刑部大院的決定根本不會糾結，換個名義今天就會下聖旨，他不會逼著朝臣送死，也不會讓我架起來，這場遊戲說到底，隻是陛下和我兩個人對壘的局麵。若朱明皇帝沒有製造內廷這種奴婢機構、用武英殿製衡文華殿，都察院文武混雜監督雙方，陛下與武宗都能彪炳史冊。”
“屬下相信侯爺的判斷，沒有私情的皇帝很難對付，龍袍就是他的底氣，但侯爺怎麼進攻這兩千人呢？您可不能涉險。”
“笨蛋，剛說了是我和陛下的遊戲，乾嘛進攻他們，本侯直接走進去。”
沈老三正要勸，猛然想起了什麼，笑著點頭道，“確實如此，仁壽宮還有三百兄弟呢，侯爺隻要走進去，一切都結束了。”
林威深呼吸吐出一口濁氣，“雖然我是皇帝的反賊，但我也是大明的忠臣，今天就能看出來，朝臣對我很糾結，他們的底線其實很簡單，隻要我不推翻朱明，天下的士大夫就不會尋死覓活找事情，他們的忠孝節義被我慢慢掏空了。”
沈老三尷尬摸摸鼻子，他可接不住這種誅心的話。
林威突然負手下樓，邊走邊說道，“總覺得我們還沒有挖到真正居心叵測之人，皇帝雖然會同意，但他也不會完全處於弱勢。
本侯去外莊轉轉，你跟老二暗中監控京城。到內閣傳句話，明天老子帶朝臣開開眼，告訴他們什麼是得民心者得天下，最後逼一把皇帝。”
乾清殿，內閣六部和鎮遠侯、魏忠賢、周王都在。
魏忠賢條理清楚的彙報一遍會審經過，林威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勢快速。
禦座的皇帝果然如林威所猜，沒有一絲生氣的意思。
隻要皇帝還是皇帝，根本觸碰不到他的底線，換句話說，天啟與林威的對壘，根本不在一個‘頻率’。
“諸位卿家，薩爾滸翻案沒什麼大不了，朕也讚同官員終身追責，蠅營狗苟扣剝百姓，犯錯拍拍屁股回家，這種事太多，最後都是繼任者和皇帝承受，追責才有威懾力。
朕本就不讚同內廷派監軍到軍營瞎折騰，從來沒有給遼西和宛平侯派過監軍，巡按和巡邊禦史足夠監督武將。
呂宋之事，朕替皇爺爺下一道罪己詔，令大明私勇看到佛郎機人自由攻擊，每首賞十兩銀子，他們沒有多少人，很快就會奔逃。
今後大明藩國百姓朕一體而視之，大明百姓駐守之地即為大明疆土，開疆拓土不吝勳爵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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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藩王宗親之事，大明朝的確養活不了他們，皇爺爺已令他們自謀生路，可惜響應之人寥寥。
既然宛平侯挑明，那就親王、郡王、鎮國將軍全部入京到宗人府，其餘人按宛平侯所言承辦，周王從此刻起，為宗人府掌印宗正。
刑部會審全部是純粹的國事，利國利民，宛平侯舉薦崔景榮也可以起複，同時調東江韓同任順天府尹兼戶部侍郎，賜宛平侯金蟒、蔭一子為都督同知，邸報傳天下。”
皇帝連商量都沒商量就基本同意了，大大出乎眾人意料，一個個看著皇帝不知如何回應。
天啟迎著他們的眼神自信微笑，“皇爺爺的諡號不可能改，皇權主權之辯沒必要糾結，朕是大明的皇帝，也是百姓的皇帝，論起來沒完沒了，隻要朕是皇帝，人人心中一杆秤。”
楊漣率先下跪，“陛下聖明，聖天子在世，大明盛世即將來臨，超越仁宣和弘治中興的盛世，必將彪炳史冊。”
其餘人跟著下跪，“吾皇聖明，聖天子在世。”
天啟淡淡擺手，“好了，諸位去下旨吧，朕說過，為國為民宛平侯當世第一，朕成全他的名聲。”
漂亮，這才是權爭的皇帝，占據道德製高點，名義這東西他最多，可以用黃布承諾無數‘廢話’。
回到文華殿後，丁紹軾刷刷起草聖旨，眾人看過之後紛紛署名，用印送往司禮監。
之後立刻換了一副神情，個個表情凝重，皇帝妥協了，意味著皇帝不會再妥協，與他們想象的雙方妥協完全不同，彼此還沒有見麵，已經宣告談判結束，剩下的就是職務安排，政令安排。
宛平侯能接受一個遙控中樞的武臣身份嗎？
文華殿大堂來了一個錦衣衛，站門口對眾人躬身道，“丁大人，楊大人，侯爺請今日所有參與會審的官員和藩王明日到京郊外莊相聚，請大家感受一下民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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