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氏女並非先皇後,皇上也並非皇室血脈。
皇上與先皇後殺了錢氏女,冒充代之。
“你知道?”邱子儼看著平靜的寧安,先是一聲反問,繼而便是不可置信的呆愣,隨即便是湧上眼眸的怒火。“你知道,你知道……”他怒吼著,伸手要抓寧安,卻被暗衛一腳踢跪在了地下。
寧安打開茶蓋,緩緩吹走浮茶,輕抿了一口。“我知道,王爺同我說過了。”
當年,錢氏女與先皇後一同出生,接生者除了一位老人,還有一個守在門外,老人的孫子。換子,換女,殺女,殺產婆,他將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他便是宋氏兄妹的父親。
“當年,你的父親能夠留得一命,並非運氣好,而是父皇的父親留了他一條命。”留著他一條命,裝作無意留下珍珠,自然有用。“若非有人相助,你以為你的父親,能冒充為宋氏一門的偏枝,能多年無人追查嗎?”
換,一為生路一條,二為勃勃野心,三位錢氏金銀。
他以為,皇上的父親膽敢讓他為皇子,皇上能夠為帝,先皇後能夠做錢氏女近六十年,享遍錢氏資源,僅僅隻是因為運氣好嗎?
他以為,錢氏便從未疑心過先皇後錢氏女的身份嗎?
他們不僅疑心過,曾經的一次次懷疑,一次次明查暗調,都是父皇與娘安排下的。真真假假,有真有假,一次次又一次的質疑,肯定,確定後,才能坐實了錢氏女的身份。
他們新婚前夜舉家逃離,是因為接到了皇上將要誅殺唯一知情人的消息。他們接到的消息告訴他們,皇上已經掌握了他們的行蹤,已經派了禁軍,即刻便要去誅殺他們。到時一把大火,隻說是他們即將嫁女,興奮之餘,多飲了些酒,失手打翻了燭台,到時,誰人都知道真假呢?
“你們可曾想過,那則消息是何人送過去的?”寧安緩緩勾起唇,“是寧驍親自送過去的。”
不要說邱子儼,便是朝魏郡主都驚詫不已,她忍不住道,“當時宋家姑娘已經有了夏侯寧驍的骨肉。”
“是又如何?”寧安極其冷漠。“你以為,我是寧王妃,他會不顧及我,不顧及王爺、先皇後,迎娶一個知道先皇後秘密,並隨時可能說出這個秘密的人家結親嗎?”親疏有彆,血緣關係本就比兩個原本陌生的人更緊密,更何況,他們“兄妹”之間感情一貫好。
她或憐惜宋姑娘遇人不淑,被寧驍蒙騙,卻也不會站在她一邊。他們本可以忘了這件事,隻當錢氏女並非錢氏女為一個隨便聽來,聽來便忘的流言,偏偏他們一直謹記於心,並還費儘心思入了京,暗中與夏侯一門結交。他們說隻是巧合,並非有心,可如此這般算計,父皇可是會信?她的祖父祖母又可是會信?
祖父當年既然能借私兵給父皇,讓父皇能夠有人馬一舉奪宮,便是支持他的,父皇帝位不穩,所以他才會帶兵駐紮邊境,多年不曾歸,為的便是給父皇一個退路,一個儀杖。同樣的,父皇給他身份,給他榮耀,給他的子女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否則,寧朗與元杞冉私下定情,又偷生出她,將她偷偷換回京中,又如何能夠瞞的滴水不漏,便是連元杞冉都找不到她的蹤跡呢。
他們錯便錯在,將錢氏女並非錢氏女這件事,當作了一個秘密,一個把柄。
父皇何其精明,先皇後又何其精明。他們如何不知這麼多年他們的打算,他們做了些什麼,不過是當作一場戲曲,當作一場樂子,任爾為之。
“如今這樣,不好嗎?”寧安看著他,軟了語氣。“宋姐姐繼續當她的大農丞,你在京中開香鋪,又朝魏郡主庇護,生活倒也無憂。”
邱子儼怒極,曾經那個純淨的人在眼前分崩離析。“你懂什麼,我父母兄弟全死了,都死了,他們死的那麼慘,我如何能不為他們報仇!”沙漠之中,他的母親活活渴死了。幼妹那一年不過十三,卻在西涼被西涼皇子看上,欺辱之後扔給了手下,飽受折磨而亡。他的父親被西涼兵活活打死,大妹八個月的胎兒生生被流下……一路飽受折磨,丟棄尊嚴,好不容易才能回來,如何能就這麼算了。
寧安不解,“可是,不是我們讓你們穿越沙漠去西涼的,也不是我們不讓你們回來的。”他們要穿越沙漠去西涼,並非無人阻攔,是他們不敢走官道,看哪個官兵都像是要抓他們的人,這才會不顧勸阻冒險入沙漠。在西涼時,也有一隊商戶要帶他們回來,可他們卻覺得商戶是父皇的人,要對他們趕儘殺絕,不僅拒絕了,還躲了起來。這才會遇到西涼的七皇子,導致幼妹被欺辱致死。
“我們?”邱子儼咀嚼著這兩個字,他嗤笑一聲,滿臉諷刺。“我們。我們。我以為你是一個是非分明的人,卻不知你竟早早站在了他們一頭。”他忍不住嘶吼,“難道你忘了他們曾冷待你多年,苛待你多年嗎?”
寧安靜靜的看著他,等他靜下來後才道,“沒忘。”她一字一句,緩緩道,“可他們,一個是我的家人,一個是我的丈夫,我不與他們站在一起,難道要同你們站在一起嗎?”她怨恨過寧朗、寧驍,也怨恨過王爺,可一一算下來,他們對她的好多過對她的冷漠苛待,他們才是與她關係密切的人,她不向著家人,不向著她兒女的父親,難道還要向著一個外人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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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人?多年交情,你竟說我是外人?”
寧安不滿他一臉傷心難過,“難道不是嗎?”她的眉頭微微蹙起,“不過是住的近些,見過幾次的陌生人。”他莫不是戲曲看得多了,不過幾麵,便覺得他與自己,與夏侯一門的關係密不可分了嗎?
還是說,他們覺得夏侯一門忠直正義,定能護住他們,定能揭穿皇上、先皇後的真麵目?可夏侯一門若是真的忠直正義,又如何能夠大逆不道,支持皇上弑父殺兄,謀反奪位呢?若是真的忠直正義,又怎麼會縱容夏侯一門的兒子們,哄騙女子情感,哄得她們交出身心與銀錢,婚前便珠胎暗結呢?
忠直正義是夏侯一門,卻並非他們這一枝。
稍高的一處轉角亭中,秦長鬆對寧王道,“你這王妃倒是得趣的很。”世間女子,少有她這般不與感情論事,清醒到冷漠的女子。
寧王含了一抹驕傲,笑道,“那是。”這可是他護了千萬年的人,亦是他娘專門為他尋得小妻子。
秦長鬆笑了笑,隨即正色道,“何時走?”
“下個月。”這是他與父皇、元杞冉早就商定的,他會尋個由頭,派他去巡視吳中、兩浙。江南地帶,世家、鐘鼎也是無數,若是能拉攏了他們,對他將會更有利。“父皇在江南有一支私軍,總要去收服。”還有那些打著起義軍名義的暗軍,也該他接管了。
以退為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