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搖搖頭,伏在屍體上,閉著眼哽咽“他不想去的,是我瞞著他,違背了他的意願——”
從前她一顆心裡隻有仇恨,不知道從何時起,他一點點擠了進來,占據的分量越來越重,隻恐重蹈前世覆轍,可一邊想離開,一邊又舍不下……
梁婠握住他的手放在頰邊,胸口是空蕩蕩的疼。
來人輕輕頷首,不見絲毫不耐煩,語氣溫和有禮,勸道
“夫人說得是,可您想將他帶去哪兒,回晉鄴嗎,如果那裡真容得下他,夫人又怎會找上我們?且不說晉鄴遠在千裡之外,就說回去以後,等著他的又是什麼?是五馬分屍?還是挫骨揚灰?”
是啊,他不願去北周,難道就願回晉鄴?還是留在屏州這個傷心之地?
梁婠慢慢起身,抬手撫上陸修的眉眼,他確實不能留在大齊,就算葬在屏州也不可以,以高潛的性格,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又何必讓他死了再繼續受辱?
“你們究竟是何人,竟敢擅闖我營地?”
婁世勳看了半晌,不見來人有動武的跡象,才整好被拽得歪斜的衣衫,挺起胸脯從人後走出來,口氣不善。
梁婠眼皮也未抬一下,語氣冷冷的“是太師的故交。”
“故交?”婁世勳嘖的一聲,滿目狐疑。
梁婠拭掉眼淚,將甩在一邊的佩囊拾起來,上麵沾的又是土又是血,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這還是當初從鬱林苑出來,馬車上給他的那隻。
打開內置的香料包,除了各種香草,還有早已風乾的桃花瓣。
梁婠拾起扔在一邊的長劍。
“夫人?”穀雨低呼一聲,要奪回劍。
王庭樾幾步跨上前,生怕她做傻事。
梁婠隻盯著雙目緊閉的人“這塵世於我而言,已無半點留戀之處,隻是我尚有未完成的事,所以還不能死,但今此一彆,相見永無期。可我又怎麼忍心讓他獨留一處?”
穀雨眼睛紅通通的。
梁婠長劍一揮,在眾人注視下割下一縷頭發,眼淚也跟著往下落。
穀雨抹著淚哽咽“夫人——”
梁婠衝她笑笑,淚眼看向躺著的人“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握手一長歎,淚為生彆滋。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1”
她又取下一縷陸修的頭發,將兩縷束在一起,放入香料包,裝進佩囊。
對穀雨吩咐道“你們代我送他一程,之後也不必再回來。”
穀雨哭著搖頭“大人放心不下您,不會同意的。”
梁婠將佩囊放進陸修懷裡,她回晉鄴也是入宮,他們既然離開了那裡,又何必再回去?
她俯身在他頰邊落下一吻。
“無妨,從前我讓他等了太久,這次,不會太久的。”
梁婠直起身對著來人深深一拜“亡夫遺體交由先生,望先生妥善安葬,此份恩情,未亡人銘記於心。”
來人恭敬還禮,鄭重道“夫人請放心。”
話畢,他揮了揮手,身後跟著的幾個隨從躬身上前,將屍體抬上帶來的輿床。
婁世勳見狀,連忙出聲阻攔。
“梁婠,陸修是戴罪之身,即便是死了,也得帶回去給主上複命,你怎麼能擅自將屍體交給來路不明的人處理,倘若——”
梁婠冷眼掃過去,打斷“他既是吾亡夫,去留便由吾來決定,主上那裡,吾自會去說,不勞大將軍費心。”
婁世勳倒吸了一口氣“亡夫?你一口一個亡夫,這般不知忌諱稱呼,難道就不怕主上知曉,治你詛咒、不敬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