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
驚濤駭浪終歸風止波停,如暴風雨席卷過後,隻剩斷枝殘葉,一片狼藉。
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她曾經也這麼問過陸修。
他說以後告訴她,可再也沒以後了。
這句話就像鉤子,勾出內心,勾出往昔,她不僅很想他,還想起來很多很多他跟她說過的話。
胸口空落落地疼,漫地漫天的。
黑沉沉的夏夜裡,晚風吹過,臉上冰冰涼涼的。
“不知道……”
梁婠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啞。
“不知道?”
高潛嘶的一聲,擰著眉頭看她,實在不懂她為何哭。
白白淨淨的尖臉上,眼睛睜得大大的,眼底卻紅紅的,像兔子眼,隻眨眼的工夫,那裡頭盛的水就溢了出來,順著臉頰一路而下,不一會兒麵上就濕漉漉的。
高潛抬起手,往那眼淚上摸去,濕濕熱熱的。
他自己哭過。
他也見彆人哭過,呼天搶地、大喊大叫,無一不是磕頭求他饒命的。
他還見她哭過,是在王庭樾死的時候,痛哭流涕的樣子,與旁人無異。
可今天,她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聲嘶力竭,甚至不出一聲,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但眼淚就是源源不斷……
不知為何這種寂寂無聲的,卻瞧著比那號天哭地更覺悲痛。
他隻是問了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又不是要取人性命,何至於此?
除非——
他烏瞳直勾勾盯著她“你是真的對他動了情,是嗎?”
梁婠咬了咬唇瓣,垂下眼,沒有否認。
高潛甩掉指尖沾上的濕意,抬起她的下巴,語氣不陰不陽“放著孤的昭儀不做,寧可去做宮女,就連給內侍做對食都無所謂,是因為對他動了情,覺得對不起他,後悔了,是嗎?”
梁婠還是沉默。
高潛過於蒼白的臉上,陰冷陰冷的“殺他,你後悔了,是嗎?”
“是……”
是?
高潛不由自主皺起眉。
梁婠依舊是先前跪著的姿勢,在他一瞬不瞬的逼視之下,眼眸潮濕,索性坦白。
“我曾經以為我想要的就是那座宮殿,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其餘的我都可以不管不顧、什麼都可以拋棄放棄……”
她已然哽咽。
“可直到他死了,我才發現……”
話未說完,答案卻昭然若揭。
高潛涼涼道“才發現比起孤的含光殿,你更想要的是他,是嗎?”
他丟開手,直起身,鳳目微闔,心思難測。
梁婠沒有回答,隻是緩緩吸著氣,自那天後,她再沒哭過,胸口已憋悶了太久,如果再不發泄釋放,真的快要熬不住了。
高潛垂眸,默默看她片刻。
半晌,梁婠止住淚意,仰麵“是妾辜負了陛下的期望,妾願接受任何懲罰,隻是——”
高潛揚了揚眉,臉上閃過了然之色“隻是想求孤饒了你的母親與長姊,對嗎?”
為了拿捏她,高潛一直將阿娘與阿姊關押的詔獄裡。
梁婠伏地一拜不起“妾愧對於陛下,亦自覺無顏麵再見陛下。”
高潛瞅一眼地上的人,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什麼,可周身的陰鬱之氣,漸漸隱入黑夜。
他視線將她從頭到尾輕掃一遍,淡淡一笑,似安撫,也似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