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婠垂下眼,極淡一笑“‘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陛下是天子,乃九五之尊,陛下的永遠,自然是比千秋萬歲還要久。”
高潛駐足,低下頭眸光不易察覺地一暗,少傾,重新扯起嘴角笑笑。
“是啊,千秋萬歲,億萬斯年。”
心像被什麼戳了一下,不算太疼。
他忽然就有些明白她們了。
高潛抱著梁婠一路沉默地走到偏殿,放在浴池邊,再未說半個字,轉身就離開。
寢殿被砸的亂七八糟,肯定是不能過夜了。
待梁婠沐浴完,偏殿的住處已收拾好。
乾淨雅致的房間裡,月白色的垂簾似雲煙水霧,碩大的落地花瓶中,插著新折的臘梅枝,枝丫上黃豔豔的梅花,如同蜜蠟,呼吸間聞的儘是冷冽的香氣。
梁婠上前摘下一朵,有些出神。
往年冬日,她案頭上的臘梅花就沒斷過。
沅芷見梁婠盯著臘梅,忍不住笑道“沐宴拿來時,奴婢就覺得娘娘會喜歡,果然沒猜錯。”
一想到那盆‘綠牡丹’,又不免唏噓,忙補充道“娘娘放心,這花是沐宴親自從園中折回來的,奴婢方才也檢查過了。”
“太醫叮囑過,您要多躺少走,若是現在不覺困倦,奴婢給您拿兩本書來,可好?”
梁婠回過神,微笑點頭,“好。”
她倒是喜歡睡前看看書的。
沅芷安頓好梁婠,又回主殿取書。
方才沐浴的時候,湘蘭說高潛去側殿住。
梁婠指尖拈著小梅花,半倚半靠,沒有高潛,她終於可以睡個安心覺了。
想著又環視一圈屋子,高潛‘病愈’前,她搬來這裡住也不錯,清靜不說,沐浴也方便。
側殿湯池,水汽氤氳。
錢銘跪在池邊,卯足了勁兒,看一眼被搓洗得發紅的皮膚,嘴唇發顫。
“陛下,這下總可以了吧?”
也忘了從哪一天開始,伺候主上沐浴是件忒可怕的事兒。
每次總要讓人給他洗了又洗,還嫌洗不乾淨。
不乾淨?到底哪兒不乾淨,也不說清楚,他們也愣是看不出來。
隻能心驚膽顫伺候著。
自打住在含光殿,這倒黴催的差事就落到他的頭上。
錢銘悄悄擦了把汗。
背靠池壁坐著的人唔了聲。
行?還是不行?
錢銘圓圓的頭上掛了一腦門子汗。
他吸了口氣,壯著膽子道“陛下,真的很乾淨了。”
高潛頭也不回,濕漉漉的空氣叫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是嗎?”
錢銘看著皮下滲出的紅印,連連點頭“是啊,很乾淨了,真的不能再搓了,再搓就要破皮……”
把皇帝搓傷,那是真不用活了。
就現在這紅印子,他看著都疼,奈何正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好,是你說乾淨的,若是她再嫌,定是你偷懶耍滑,孤就割了你的腦袋。”
錢銘不由自主抬起手,不知為何脖子突然開始疼了。
他乾笑了下“陛下若是不放心,小的給您再洗洗,再洗洗……”
“果然是個偎慵墮懶的。”高潛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錢銘“……”
邊洗邊腹誹,也不知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
不乾淨?誰嫌不乾淨,誰來啊!讓咱也見識一下,到底啥叫乾淨?!
說來也怪,主上跟換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