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不會永遠屬於誰,也從不是應該屬於誰。”陳德春輕言低語,仿若夢囈。
周圍儘是嘈雜的人喧馬嘶,襯得這麼淡淡的一聲,幾不可聞。
宇文玦平平靜靜瞧著,嘴唇輕抿,儘是涼薄之色。
……
他看到高台上,有人提著一柄長劍獨身而立,附在劍上的血順著劍身蜿蜒滴落,在地上綻出朵朵血花。
再仔細看,那人的腳邊還倒著一具屍體,循著紅色的血跡一路尋過去,是滾下台階的頭顱。
那人提著滴血的劍,一步一步走下台階,不知要去哪兒,仿佛沒有退路,必須一步不停地往前走。
途中,他看到許許多多人的臉,有認識的,還有不認識的。
無一例外的是,鮮血淋漓地倒在眼前,那人麵無表情地從屍體上跨過去。
終於,窮途末路,那人揚起長劍,鮮血就從脖頸處噴了出來。
就在這時,那人突然轉過臉,笑了。
是陸修的臉。
宇文玦猛地睜開眼,坐起身,大口大口喘著氣,整個人汗津津的。
他垂下頭,緊緊閉上眼,那些紛亂的畫麵不停地在腦海裡交替出現。
不是簡單的畫麵,而是真實的經曆。
自醒來的那天開始,夜夜如此。
長夜寂靜,可他分明聽到有人在爭吵,幾乎要將他從中間撕裂。
黑洞洞的房間裡,宇文玦一個人靜坐良久。
胸口的傷明明已經愈合,可不知為何,每到這個時候內裡又開始疼。
他很清楚,要想好好活下去,就得擺脫這些夢。
兩個陸修都死了。
他不該被任何人左右,他不是他們。
他隻是宇文玦。
連著幾日馬不停歇地趕路,終於再一次站在屏州城外。
馬車在城門前停下,早有人等在這兒。
尉遲淵挑起簾子,宇文玦鑽出馬車。
他偏頭往城門口看去,進出往來的都是周人,是啊,屏州屬於大周,早已不再是一座空城。
過了屏州就是齊國的地界。
宇文玦望著城門頭幾個字,腦海中諸多紛亂的畫麵裡,閃過不甚清晰的一幕,他站在高高的城牆上,佇立遠眺,在等人。
宇文玦蹙著眉,凝眸甩掉乾擾。
等候的人走近馬車,筆直跪了下去,嗓子裡藏著哽咽,眼眶鼻尖都是紅的。
“郎主。”
是穀雨。
宇文玦微微頷首。
與穀雨滿懷淒愴、熱淚盈眶相比,表現得近乎於冷漠。
穀雨往宇文玦身後看,見有陌生麵孔在場,也不再多說,隨馬車一起入城。
屏州城內的住處早已安排好。
此行不欲引人注意,他們便喬裝扮作商人,用過午膳,宇文玦出了門。
屏州易守難攻,占據此城後,再往前攻五六十裡,就是葉陽城。
“這屏州城恢複得不錯。”
陳德春看著沿街攤販不由感慨,年初來時還是一片混亂。
宇文玦點頭“聽說初時民眾不願遷至此處,這郭守俊便命人逐個詢問,並登記原因,後按民願調整搬遷計劃,更親自登門挨家挨戶勸說。為官多年,期間不畏權勢、不懼邪佞,可也正因為如此,仕途上非但沒有起色,還被派至破落邊城做個太守。”
陳德春暗暗吃驚,著實沒想到他竟連一個地方官都這般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