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紅的眼睛直直望著他,卷翹的睫毛輕輕一扇,便扇得他如死水的心蕩起漣漪。
危月移開眼,語氣很差“隨你吧。”
剛要轉身,突然憶起一事,彎下腰手指在地麵一劃。
梁婠奇怪看他,心中的疑惑還沒問出口,他的手指飛快地在她白淨的臉上抹了兩下。
“妖女!”
他瞪著她,咬牙切齒的。
梁婠莫名其妙被抹了一臉土,氣得朝他踹去“你才妖女,你全家都妖女!”
她氣咻咻的就要擦掉,手腕卻被人緊緊拽住。
危月聲音很低“你若不想被——就彆動。”
梁婠瞪著又大又亮的眼睛看他,裡頭滿是不解與詫異。
目光相觸,腦中閃過昨晚和方才的某些畫麵,危月臉燒得厲害,手中柔弱無骨的腕子猶如燙山芋似的。
他慌忙丟開手,轉過身直朝同伴走去,再不看她。
梁婠餘光瞟一眼背影,低頭瞧著指尖上從臉上抹下的灰,幾不可尋地提了提唇角。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她低垂的目光,冰冷徹骨。
梁婠身上有傷走不快,等她走近,他們已商量好路線。
可惜他們說的都是暗語,她一句也沒聽懂。
但依稀能感覺得到,他們不是要將她抓去晉鄴。
好不容易下了山,本以為要去鎮子休整一番,誰想他們竟直接繞過鎮子,往漣州方向去。
抓她的人不但不在晉鄴,還大有要將她送往邊界的架勢。
梁婠心裡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心思翻了幾番,真要去漣州也不怕,找了機會尋一間糧鋪,聯係宋檀就是了。
隻是這幾個刺客實在提防她提防得緊。
若是查不清他們背後的主子,讓宋檀他們知曉了自己的行蹤隻怕也是無用。
梁婠慢慢垂下頭,眼睛無意識地盯著某處瞧,她決不能讓沅芷他們就這麼不明不白死了。
“呶,吃吧。”
眼前突然出現一張乾餅。
梁婠抬眸,危月背對著火光,叫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她眼睛往他身後看去,那個叫鬥木的正往這邊瞧,饒有興味地盯著他倆。
梁婠垂了垂眼,伸手接過。
用極小的聲音道謝,帶著眉宇間的羞澀,像是在說不為人知的悄悄話。
曖昧得很。
危月背後像長眼睛似的,隻在她麵前停了一下,等她接過餅,轉身就走,重新坐回鬥木的旁邊,再不往這邊看一眼。
梁婠低下頭,小口小口吃著乾餅,秀氣斯文,好看極了。
不知怎的就想起那個教坊主,當年教習她時,曾跟她說,色字頭上一把刀,這刀是能害人的刀,也是能救人保命的刀。
越美麗的女人,她的刀越鋒利。
她當時滿目鄙夷,覺得惡心得很。
冷嘲熱諷,說是一把自殘催命的刀。
她寧可死,也不絕不會做出以色從人、曲意逢迎之事。
梁婠扯著嘴角笑笑,勉強咽下乾餅,再沒半點食欲。
自她醒來後,為了報仇,不管是彆有用心也好,無心之舉也罷,與他們一個個的相處過程中,不知不覺的,還是用上了昔日所鄙視的手段。
她甚至已經記不清真正的梁婠是什麼樣子的。
梁婠收起剩下的餅,背對他們躺在草墊子上。
稍稍抬起眼皮,正對上低眉垂目、悲天憫人的佛像,然而沒有金身、亦沒有供奉,泥塑的模樣,灰頭土臉的,身上還結著一張偌大的蜘蛛網。
已然廢棄許久。
梁婠緩緩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