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奢華靡麗的含章殿,木屋裡簡陋寒酸得一目即了,隻勉強算得上乾淨整潔。
高灝立在木榻邊,居高臨下瞧著榻上病歪歪的人,滿頭青絲被絞得隻夠用一根木簪挽著,青白的麵龐上眼窩深陷,瘦骨嶙峋的身上套著一件又寬又大的淺灰色袍子……
穀芽跪在一旁哽咽“昨兒晨起時,娘娘還好好的,誰知偏有宮人說溜了嘴……聽聞廣寧王薨了的消息後,便,便成了這副模樣……”
她垂下頭,抹著眼淚。
高灝望著眼前這個氣竭形枯的女子,哪裡還有昔日的半點風采?
她雙眼無神地盯著頭頂的帳子,愣愣出神,像是下一刻就會閉上眼,徹底沒了氣。
憶及往昔,她即便高坐珠簾後,也難掩其射人的光彩,直叫人覺得可望而不可即。
後來還時常惑得他心神飄搖、不能自持。
他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仔仔細細地瞧著。
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是他高估她了。
他丟開手,背身坐在榻沿,歎了口氣。
“皇嫂莫怪孤不念舊情,若非前朝議論紛紛,孤也舍不得叫你移居此處,”他回頭看她一眼“孤也不怕告訴你,斛律啟光在信中大加指責皇嫂與孤……”
他一頓,“不過,這也絕非壞事,遠離了眾人的視線,也是遠離了是是非非,待你養好身子,你若再想搬回去,亦無不可。”
高灝抓起她乾瘦的手腕,直歎氣“孤許諾你,一得空就來看你。”
手中的人毫無反應,眼睛都不帶眨一下。
穀芽餘光瞥見皇帝附在娘娘的耳邊說了什麼。
不過簡短兩句,他站起身,冷眼看向自己。
穀芽驚懼地瑟縮一下“陛,陛下。”
高灝微笑著走到穀芽身前,彎腰挑起她的下巴,“倒是長得眉清目秀,留在這裡委實可惜了。”
他輕輕笑了下,意味深長“好好照顧皇嫂,待皇嫂……孤讓你去太極殿伺候。”
穀芽愣住“陛,陛下。”
她回過神,猛地磕頭“奴,奴婢不敢。”
高灝吃地一笑,直起身,帶著內侍宮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石板鋪就得小路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積雪,踩在上麵咯吱咯吱響,清脆的響聲愈顯得這寒冬冷了幾分。
緊跟在身側的內侍瞧一眼坐落在臘梅林深處的木屋,略有擔憂“這裡比冷宮還要偏遠,附近也沒什麼比鄰的宮殿,夜裡定是黑漆漆的一片,周圍也沒有侍衛當值,隻怕安全上……”
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不敢輕易往下說。
高灝聞言駐足,回頭望著幾乎被茂密的臘梅枝遮住的木屋,唇角微揚。
倘若不是斛律啟光信中提及,他也不能知曉宮中竟還有這麼一處地方。
這個斛律啟光建議讓梁婠移居此處,真的隻是為了保全高潛的顏麵嗎?
“無妨。”他神情冷淡。
內侍瞧一眼,心下也有了數。
高灝眯起眼,眸光很冷“那木屋可有什麼奇特?”
內侍會意“陛下放心,小的已命人從內到外細細檢查了一遍,並未發現什麼特殊之處。”
高灝眉頭一鬆,略略點頭。
“她若安分也罷,若不安分——”
他瞧著滿目臘梅,一把火燒掉,倒也方便。
“娘娘,熱水燒好了,”穀芽蹲在火爐邊,扭頭衝著寢屋內喚了一聲。
“來了。”梁婠在裡頭應聲。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卻也不見人出來,隻聽得裡間窸窸窣窣的聲音。
穀芽不由奇怪。
她走到門口,探頭往裡看,就見梁婠手持燈盞,翻箱倒櫃的,像是在找什麼,還用手敲了敲衣櫃內壁,又側耳聽了聽。
“娘娘?奴婢幫您一起找吧?”
梁婠將櫃門關上,轉過身,“我隻是隨便看看,還是先幫我淨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