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顫顫巍巍的手,纏好的軟布掉下來了半截,指腹能夠摸到脖頸處凸起的鱗片。
他再看了看周圍,武者們像是見到了瘟神,躲得遠遠的,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麼臟東西。
這一刻,少年連過街老鼠都不如,堅持了許久的心理防線終究潰敗。
他流著淚,仰頭大吼,怒發衝冠,三千墨發披散了下來,狼狽又癲狂,極端且偏執。
數年的壓抑,瞬間爆發。
脖頸的鱗片越來越多,流轉著瀲灩的光。
是美麗危險的魅惑,是罌粟花田的毒癮。
“陳年!咳……”
楚月才開口說話,喉嚨就噴湧出了鮮血。
小寶急急忙忙的扶住母親,水汪汪的大眼睛泛起了淚。
楚月將半壇骨灰拿出,整條手臂連帶著手掌布滿了錯綜的刀傷。
她將骨灰壇遞給了陳年,輕聲說:“你的母親在這,昨夜我們分揀出來的,你還可以陪伴著她,她依舊會是你的支柱。”
陳年呆呆的看了好久,才把骨灰壇接過抱在懷裡,用臉貼在冰冷的骨灰壇。
濕潤的淚水,模糊在壇麵。
“葉姐姐,人死了,會去往哪裡?”他問。
“去到山野爛漫處,看雲卷雲舒。”楚月微笑著說。
“不是去到地獄嗎?”
“地獄,留給作惡人,好人要去天堂,要去看百花盛放,等下一個輪回往生。”
楚月心中很不是滋味,擰著眉說:“陳年,為人母親最大的希望,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希望孩子來這人間一趟,不必匆忙趕路,而是好好欣賞沿途的山海之景,吹一吹高山上的風,說白了就是平安喜樂,不求成大器,隻盼無憂慮。往日之事已然過去,該承載著母親的希望往前走,不要回頭看,好嗎?”
她的話,是說給陳年聽,亦是說給小寶聽。
小寶怔怔的聽著,眼裡的淚凝結的愈加之多。
“葉姐姐,你不怕我的魔麟嗎?”陳年淚眼婆娑地問。
“不怕。”
楚月淺笑:“你一日是淩天人,一生都是淩天人,本尊的職責所在,肩上重任,就是耗儘這條命,折斷三千骨,也要護佑淩天之疆土,之百姓!陳年,等從龍吟族回來,我帶你去看淩天的山和海,在淩天,有邊遠諸侯國,那裡是我的故鄉,有天狼北洲,那是我的外祖家,我的祖父一家,想必都會很喜歡你,以後你也可以當小寶的哥哥,巨靈的弟弟,在淩天,你可以擁有一個家。”
“擁有一個家……”
陳年喃喃自語。
良久,他抱著骨灰壇,挪動地上的雙膝到了楚月的麵前。
“葉姐姐,你可以抱抱我嗎,像我娘親那樣?”陳年問道。
楚月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抱住了他。
小寶也張開雙手,抱著母親和新認的哥哥。
“陳年哥哥,以後寶寶陪著你。”小寶說道。
陳年淚流不止。
王城停止了武域的攻擊碾壓,鬥笠之下,皺緊了淩厲的劍眉。
觀望著眼前畫麵的雙眸,浮現了深思和不解。
尤其是看向楚月的目光,帶著深深的探究。
不知為何,有那麼一刻,他不想再對這個女人出刀了。
“葉姐姐——”
陳年靠在楚月溫暖的懷抱中,如嬰兒般露出了滿足的笑。
他閉著眼睛感受這份難言的溫馨,低聲說:“我活不了多久,那個女人有心疾,需要我的血液,我放了三年的血,放乾之後他們把鬣鼠的血液灌入我的體內,然後讓我成為護龍陣列的一員,現在他們毫不顧忌的殺了我的母親,把我放逐出去自生自滅,可能是那個女人的心疾已經治好了吧。葉姐姐,你是個溫柔的人,像我娘親那樣,以前,她也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她也說過希望我平安喜樂,但我辜負了她,也會辜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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