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綹綹染著血的墨色發絲,隨著從寺外吹來的飄雪寒風堆積在了地上。
轉眼間,三千青絲已不在,麵頰的刻骨之傷愈發明顯,血的痕跡在佛光金像的照耀之下,是那麼的明顯。
楚淩跪在地上,麵朝偌大且又神聖的佛像,狹長泛紅的眼眸,隨著睫翼輕闔,水霧凝聚成淚珠往下墜落。
他低聲道:
“在下楚淩,上界大楚人。”
“並非良善之輩,也曾見死不救過,亦做過違心之事。”
“吾原以為大楚是整個上界最美好的地方,我的父親,爺爺,他們為了大楚鞠躬儘瘁死而後已,是大楚最偉岸的人。”
“時至今日,方才看清了那罪孽深重。”
“無能之人,做無能之事。”
“曾年幼時,見一女子風華正茂,卻隻身入佛門,斷塵緣,了卻方內凡間事。”
“幼年不懂,問她何故。”
“她隻高深莫測,笑有蒼涼,說若人生找不到答案的時候,佛祖會告訴吾輩答案。”
“佛祖,吾來找答案了。”
他是在找答案,也是在逃避,他深刻的明白自己是個懦夫,卻又無能為力,因此而痛苦萬分。
父親對小月做再多狠心的事也好,對他卻是悉心教導。
七歲那年,和父親離開大楚去了外地。
恰逢賊寇成群,傷了父親,奪走天材地寶還傷了筋骨。
也是一年十二月,如現在這般的凜冬。
那晚。
他高燒不止,父親滿身傷痕的背著他徒步走了五十裡路,在深夜一家一家的去敲門。
後來。
他丹田無端破裂,是爺爺跟人下跪三日之久求來的。
九萬年來,讓他記憶猶新的,又何止是這樁樁件件的事?
“施主雖已斷發,卻斷不了塵緣。”
身後,響起慈祥和藹又帶著縹緲的聲音。
他睜開了眼眸,回頭看去,是一個身穿海青服的老方丈,脖頸纏著數圈佛珠。
老方丈便這般,獨立於風雪中,有種超凡脫俗的聖潔,仿若縈繞著金色的聖光。
楚淩想起來,在宗門協會居住的時候,聽到旁人說起了菩提寺,有一位神秘的老方丈,法號空歸,唯有緣人才能得以相見。
“我想剃發出家,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凡世牽掛太多,是入不了佛門的。”
“晚輩可舍棄這一生牽掛,懇請法師成全。”
蒲團之上的楚淩轉過身來麵朝空歸法師,直接虔誠真摯地匍匐了下去。
空歸法師沉默了良久,太息一聲,便道:“老衲那裡有一件百家衣,你若穿上此衣,苦行菩提之地,吃了百家飯,放棄武道力量,徒步行千裡之路……”
“晚輩願意!”
楚淩打斷了空歸法師的話,仰頭朗聲道。
空歸法師又說:“既是如此,老衲便收掉你一身武道之力,你,當真願意嗎?”
“願意!吾入佛門之心已決,不為凡事凡塵凡間人所動搖。”
“好。”
那一日,剃度的青年身穿百家衣,手裡拿著一串佛珠,背著不怎麼厚重的包袱走出了菩提寺。
寺外風雪依舊,而失去了武道之力庇護的他,寒風瑟瑟徹骨,他走的路格外艱難險阻。
此後,受儘冷眼,四地化緣,走破了鞋,把腳走得血肉模糊也不曾停下。
而菩提之地的人們都不會想到,那個苦行千裡的小僧人,會是來自於上界大楚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