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眾人擔心的聲音同時響起。
慕山河就要去扶住不遠處的妻子。
霎時!
一道瞬光利落閃出猶如疾馳的電。
風聲起,渾濁的空氣和黑霧朝四周蕩去,留下一片清明的空間。
揚起的黑金龍袍緩緩地下壓,如秋葉墜落。
楚月細心溫柔又陡然地扶住了慕老夫人,眼神凜冽似寒冰,又如寶劍出鞘,半抬起眼皮時這眼底的劍光朝向了周憐,淺金色的深邃之下,壓住了濃稠的血霧和衝天的殺氣,那從骨子裡流動的血液和跳動的心臟裡遏製不住衍生出的殺戮之意或才是她真正的本體和本意。
“周憐,可憐你機關算儘,不知漏洞百出。”
“賭來的道義,他人送上門的道義,我葉楚月不屑去要!”
楚月將神農之力灌入慕老夫人的身體之中,她有自身實力,得夜墨寒相助,那風暴困不了她太久,想要早些出來,也是不想家人過於擔心,可終究還是讓家人朋友受驚了,縱使是虛驚一場,也是實打實的驚!
小黑遊走於混混沌沌的詛咒之氣,聞聲時欲言又止,終是沉默。
要不然他真想多收一句,送上門的錢財主子可是兩眼放光恨不得即刻收入囊中的捏。
“你竟沒收取他的道義?!”
周憐難以置信地望著安然無恙出現在眾目睽睽的楚月,親眼所見,還是覺得這不可能,他處心積慮的算計,環環相扣嚴絲密縫的嵌合怎容有錯?葉楚月早點兒獻祭,他距離虛妄就越近!
“你怎能不收取他的道義?!”
他潛藏於影觀察了很久,葉楚月作為他親手衡量且目睹成長的一個藝術品,就算有大義,但連錢財之物都割舍不去,在需要力量的時候怎麼會放棄掉褚君醉唾手可得的道義,而且那些道義都很適合葉楚月的命格,況且葉楚月的軀殼已經百煉成鋼百毒不侵,對於道義的攫取隻會是如魚得水般輕鬆才是。
“若為人處世半點謹慎都無空有一腔匹夫之勇,周塔主難道覺得本王僅靠後者的勇莽才能走到今時今日嗎?”
楚月冷笑,低聲喝道:“周憐,你畢生所求,不過一紙虛妄,不過竹籃打水,夢一場,一場空罷了。這茫茫眾生延綿萬萬裡的大地有血性者孤勇者何其之多,你殺不儘,也不會任由你宰割來獻祭你所謂乏味的虛妄!”
“你不過自私自利狠心薄情人罷了,你想去彌補什麼,珍惜什麼,又想要遇見什麼,得到那些彌足珍貴的東西和感情。但淌過人肉血河走過人頭為橋的你,不配說這彼岸有理想有夙願有人在等!玷汙理想,惡心了夙願,也不會有人在等一個這樣心狠手辣十惡不赦的你!”
楚月猜不透周憐歸家的理想是什麼,又有誰在等待——
她便逐一道出,哪怕說準了一絲一毫,也足以誅周憐的心,亂了周憐的陣腳。
果不其然,她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刺中了周憐的內心深處。
若在先前他的心態或許還能沉穩堅定一些。
但在陳蒼穹的叛變和倒戈相見開始,就讓他堅如磐石的心態一點點土崩瓦解了。
陳蒼穹對他的厭惡就在眼前。
分明是這般愛他的一個人。
分明是天衣無縫的一個局。
為何陳蒼穹會看穿。
為何又要對他刀劍相向不顧往日情分!
……
若有朝一日成功歸家,回到隻在追溯記憶才有的那段時光,那一段節點。
心思細膩的小瓊,是否會發現他光鮮亮麗的表皮下麵,有著一顆黑心腸,渾身上下都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他記得小瓊是個醫學生,原可以去異國他鄉深造,擁有著一般人難以碰到的機會,卻為了他留下來。
小瓊身上總會帶著零碎的錢。
他不在意問過,才知小瓊想著若是路上遇見乞討的人,也不至於兩手空空,總歸能讓惻隱之心有了歸處。
小瓊喜歡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貓狗,臟兮兮的周憐隻會敬而遠之,但小瓊不一樣,她一身潔白的裙,會在太陽下茵茵草地上抱著翻肚皮的貓兒。
但!
就是這樣好的一個人,為何有這樣的結局。
為何會一屍兩命!
那就說明這老天是不開眼啊。
天道是不公的。
無辜之人哪裡無辜。
眾生就是該死。
他的小瓊都能死。
這螻蟻如海的眾生,又為何不能死?!
周憐的靈魂如歇斯底裡的魔鬼咆哮崩潰,他的影子邊緣更是如鋸齒狀,和正常人的影子顯然是不相同。
咆哮的最後為自己找出了理直氣壯的正當理由,怒視人世間以及字字鏗鏘的楚月。
“賭道,竟沒能讓你上當,這真是太可惜了。”
“我培養了多年的人,連這點價值都榨不出來,真的,很沒用。”
周憐有種深深地孤獨感。
那是高處不勝寒的孤獨。
他的強大來自於自己的內核,而非外力。
這世上的人何其之多,卻無一個人能夠真正意義去幫助他。
融在楚月影子的褚君醉,半夢半醒如孤魂被桎梏在青花瓷器,聽到了周憐的話,痛不欲生,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一生,都活在欺騙當中。
若過去的仇恨都是周憐為了賭道來欺騙他的意義所在。
那他褚君醉算是什麼?
又是什麼?
來自何方?
是誰的孩子?
他到底是誰?
褚君醉冥思苦想,絞儘腦汁,連其中之一的答案都照不出來。
無人為他解惑。
楚月感受到了來自影子的情緒——
痛苦,彷徨,掙紮,無奈,崩潰,絕望,還有不斷加重的厭世和求死,巴不得求個魂飛魄散才好,又有一絲執念拉扯著他尚留在這人間。
那執念便為:
他——是誰?
“彆說那麼多廢話了,周憐,束手就擒吧。”
羽界主率領鴻蒙等軍隊,遮天蔽日的強悍和數量,在那蒼穹之下俯瞰周憐。
無數利刃之光猶萬箭穿心的氣勢,瞬間奔向了周憐。
“周憐,你罪該萬死!”鴻蒙軍隊的大統領一身鐵血之氣,怒聲大喝!
周憐攤開了身,身如鴉羽,往下墜去。
分明是人軀,怎偏輕飄飄的。
他閉上眼睛,摘掉了麵具,露出了和少年時期同樣英俊板正的臉龐,血和唇的紅,與白到病態的臉龐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有種難以形容的視覺衝擊。
利刃之光將他吞沒的刹那,他的身體變成了黑霧,所有修行者的影子都愈發濃鬱。
周憐的聲音從眾生各地角落的影子傳出——
“沒有人能夠殺死影。”
“哪怕是你也不例外,羽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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