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年滿六十歲,公子就趕走他走。彆說主仆,連忘年之交都不當。
公子說,他要報恩,也報夠了。
然而,他知道,公子是開始害怕離彆了。
他跟了公子那麼久,卻在那個時候,真正讀懂公子當初送走仆人時的眸中的淚芒。
如果,不是因為煙丫頭,或許,他和公子這輩子都不會再相見了。
他甚至特意尋了借口,叮囑了上官嶸和燦燦,待他歸西之後,不許發訃告,不許告知外人。
那麼,現在呢?
上官靖脖頸的傷口很疼很疼,渾身仿佛氣血都被抽光了一樣,哪都疼痛。可是,真正疼痛的,卻是心。
他看著十一雙眸空洞的樣子,顫著手遞上藥丸。
十一看著那藥丸,一動不動,似在思索。
上官靖都快將藥丸喂到他嘴邊了,卻突然跌跪下去。
他沒有力氣了。
十一就這麼站著,目不轉睛,若有所思。
上官靖根本站不起來了,隻揪住他的衣角,一聲一聲地喚他“公子……十一公子……”
終於,十一低頭看了過來,眉頭漸鎖,蹲了下來。
上官靖使上了最後的力氣,將藥丸喂到他口中。然而,此時,十一已經有些清醒了。
他看著上官靖,雙眸漸漸恢複神采,也漸漸變得慌張,恐懼。
終於,他喊出了他的名字“上官靖……”
上官靖淚水徹底決堤,卻又笑了,本就有些發紅的鼻頭,沾了血跡,臟兮兮的。
可是,這蒼老的臉,這滾燙淚水,發自內心的笑容和紅豔豔的鮮血,交織起來,竟一點兒都不恐怖,反倒是那麼純淨好看。
猶如一個老小孩。
十一徹底清醒了,也懵了!
上官靖又一次伸出手來,十一連忙掰開他的手,隻見他手心裡藏的是一顆奶糖。
這是煙丫頭做的奶糖。煙丫頭每次去清平寺都會帶一大堆去,哄那麼些孩子們。
上官靖可喜歡了,偷偷截留了一些。
而十一也是很喜歡的,買了好些零嘴才,連哄帶騙,才從孩子們手裡換了一些回來。
上官靖努力地要為喂十一吃。
十一吃下了,一張口卻哽咽地說不出話,隻拉著上官靖的手,死死地拉著。
上官靖一直看著他,那眼神是難以形容的不舍。
他說“這一回,我是真的要走了。我,我本就該早於……早於公子離開。我,我也算死得其所……不是,不是坐等老死。公子千萬千萬不要自責,且當……且當我報了公子回……一回救命之恩。還有,還有……”
他的眼神越來越渙散,聲音也越來越小。
“還有,請……請公子切記!切記!公子是長者,千萬彆來送我。惟願來世,當一回真正的長者,疼惜公子,以答公子厚愛……”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雙眸反而瞪大了,朝十一背後看去。
十一猛地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