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化煙,煙凝天紫。
劉據獨撐傘行在雨中,向汲府而去,
道左右,一隊在明,一隊在暗,無聲護在陛下身後。
雨點摔在紙傘上,
在無遮無掩的雨幕中,傘下已獨成一片小天地,
劉據站定,抬起頭,看著雨點順著紙傘暈開、滑落,
耳聽著雨聲,細細品味著此時的心情。
哀而不傷。
失去了汲黯老先生讓劉據難過,似這若有若無的花絲香味,縈在心頭。
然,劉據不傷心,反而為汲黯高興。
人生如行在雨中,誰都想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走下去,卻儘不如人意,在這凡塵中打滾,不知何時就會被帶上一身泥點,
故有“一蓑煙雨任平生”,故有“出淤泥而不染”
但汲先生不同,他一身行正,哪怕是在強權之下,也守住了這顆心。
他終於走完了這條路。
何其精彩!
思緒飄飛間,劉據走進了汲府,
“微臣拜見陛下!”
兩個中年男子齊轉身,向劉據跪拜。
周定五服製度,便是以親屬關係,身著不同的喪服,
麵容最悲痛的男子,著“縗”,是用最粗的麻布所製,他是汲黯的兒子,河東太守汲偃,
另一又著稍遠一服的喪服,便是汲黯好友的兒子,學生鄭韜。
清清冷冷,門可羅雀。
府內空無一物,隻有汲黯五年前打的那口棺材,終於是用上了。
劉據扔下紙傘,雨幕尋到空隙,發瘋似的打下來,似要懲罰劉據不守規則一般。
進棚,恭恭敬敬的為汲黯上香,
神鬼食物為“歆”,是用鼻子嗅的,點起香火,可以綿綿縷縷的升到空中,
看著香爐內燃儘的香火,
鄭韜適時開口,
“陛下剛走。”
劉據恍然,原來父皇偷摸來過了,也給汲先生上了三炷香。
汲偃滿眼感動的看向陛下,又偷著抹了把眼淚,
汲黯門生遍布天下,亡故後卻連香爐都沒燒滿。
他兒子汲偃尊孝道,要守喪三年,自要請歸河東太守的官職。
所以,這時劉據能親自來為汲黯上香,對於汲偃來說,沒有比這更重的恩情了!
汲偃朝著劉據重重磕了三個頭,
為君,為父。
劉據望向汲偃,
“昔年翟公為官,任廷尉,賓客滿門,把那門檻都踏破了。
因過被貶後,門庭全空,再無一人上門。
後又複職,又門庭充盈。
翟公言一貧一富,乃見交情。”
汲偃抬起頭,怔怔望向陛下,
劉據看著汲黯的牌位,
繼續道,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你怨這些人白眼無情,應知趨利避害為人本性,汲先生幫扶這些人是為國掄才,也沒想過讓他們如何如何回報。
看開點,汲先生的心胸,要比他們大得多。
世事變化萬千,唯需胸懷曠遠,
先生在天之靈,若看到你如此模樣,定要訓你了。”
在旁的鄭韜,似聽到耳邊先生的訓誡聲響起,又想到見不到先生了,再控製不住眼淚,伏在地上痛哭,
在這守孝的鄭韜,本對先生的死沒有實感,就是這一瞬,讓他真真切切意識到,先生走了。
再也回不來了。
聽著陛下的話,汲偃眼中閃過明悟,伴著哭聲,朝著劉據深深磕了一個頭。
“小黑。”
劉據淡淡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