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旦。
陽武縣城。
到處放著爆竹,煙霧繚繞。
張良步履蹣跚的走著,神情冷漠。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他隻覺得無比喧囂吵鬨。
自仲弟死後,他再未過任何節慶。夏曆以建正一月為歲首,殷商則是建醜十二月,再至周曆則是建子十一月。至秦王,則將歲首定為建亥十月,他更不願過。
因為每逢正旦,看著彆人其樂融融而他卻是孑然一身,他心中便悲憤惱怒。對秦國的恨意,也就更甚。他辛苦籌劃數年,行兩千餘裡,最後方才確定於博浪沙刺秦。為此他還提前數月抵達陽武,為的便是視察地形確保無誤!
可是……秦王政取消東巡了!
如此大事,說取消就取消。這則消息,已經得到證實。正式文書已至陽武,他親眼看過絕對不會有假。
莊子曾言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張良現在是深刻的體會到這句話,他怎麼也想不到秦王會取消東巡。如今刺秦功虧一簣,他是心灰意冷。
他知道刺秦希望渺茫,所以布局極其周密。想著不論成功與否,一擊之後便立刻遠遁逃往下邳,他在下邳還有位好友能相互照應。但現在,看來他是要無功而返了。
“欸,可是長弓?”
“原來是張公,正旦安好。”
張良轉過身來,原來便是昨日遇見的商賈張仲。其父張負乃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大善人,家財萬貫。經常資助當地貧戶,時常修橋鋪路。逢年過節祭祀,張氏也都是出錢出力。隔三差五還會施粥贈藥,在戶牖那是相當出名備受推崇。
“長弓安好。”張仲也是一笑,“今日正旦,長弓可有去處?若是不急,不如至吾府上共慶正旦。”
“承公美意,但吾還有事。”
“可是要離開陽武?”
“嗯。”
“若長弓未有去處,真的可以至雲夢試試。”張仲捋著胡須,認真道“實不相瞞,吾婿應當已在雲夢。若能投靠那黑夫,必是條好出路。”
“不必了。”
張良再次拒絕。
他現在隻想刺秦!
對這些秦吏,更無好感。
“唉,罷了。”張仲自懷中取出塊美玉,無奈歎息道“某也見過不少秦吏,乃至郡縣長吏也都有些交情。可如黑夫這般的,卻是少之又少。這塊美玉,便是他賣給某的。價值兩萬餘錢,實則是遠遠不止。吾地郡守為李由,乃丞相長子。他們本為上蔡人士,對這楚玉肯定是也有研究。所以,某便想著投其所好。”
“等等……”
張良頓時愣了下。
“不知,可否讓吾一觀?”
“不礙事。”
張良接過美玉,望著上麵精美的紋路也是滿臉詫異。楚國玉器是名動天下,比方說昔日的和氏璧就是響當當的存在,幾次易手最後落於秦王手中。這塊玉器為龍鳳雙首,造型精美。玉質玲瓏剔透,價值不菲。若他未看錯,必是出自楚國王室。
黑夫……竟能得楚王美玉?
而且,他還賣了?!
“如何?”
“這玉的確價值不菲。”
“嘿嘿,看來某未買錯。”
“長公是說,出自黑夫之手?”
“對。”張仲輕輕頷首,認真道“當時乃是他食客接待,還說這楚玉來頭不小。昔日楚懷王客死於秦,梓棺返楚。楚人憐之,如悲親戚。懷王所佩美玉,便遭秦卒所竊。幾經周轉,方才落入黑夫之手。”
“竟是這樣?!”
“這話聽聽就好,不必當真。”張仲卻是笑了笑,“不論是真是假,這美玉都是價值不菲,所以某也願意花錢買下。”
“張公好眼力!”
張良抱拳盛讚。
隻是,他心中卻有了打算。反正秦王取消東巡,他無功而返至下邳隻能繼續藏匿。倒不如現在去雲夢,會會黑夫。此人實在詭異,藏有楚王美玉還賣給彆人。說不準,黑夫就認識楚王後裔亦或是屈景昭三族勳貴,他隻是受人所托賣此美玉。
“那麼,長弓可有打算了?”
“向南而行,至雲夢!”
“善!”
張仲捋著胡須,頷首讚許。他會和張良說這麼多並非是毫無目的,而是看出他來曆不凡。先前張負要將孫女嫁給陳平,他自然是跳出來反對。畢竟陳平家世貧困,平日不事生產無所事事,而且還有盜嫂傳言。但張負隻是看向他,言人固有好美如陳平而長貧賤者乎?
長弓,亦是如此。
況且做買賣的,多個朋友多條路。他今日幫了長弓,今後得勢又豈會忘了他?
這就是黑夫說的投資!
……
……
黑夫府。
胡亥神情痛苦的睜開眸子。
他還未來得及考慮昨晚發生的事,便瞧見黑夫就坐在榻前。他麵無表情的刻著個桃木靈位,嘴裡還在念叨著什麼皇天保佑,見怪不怪……
“先……先生?!”
“你醒啦?”
“先生,你這?!”
“昨晚……你都瞧見了?”
胡亥裹著被衾,連忙縮在牆角。痛苦的記憶也是被喚醒,想到昨晚出現的半截惡鬼,他就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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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怕,他已經走了。”
“他……他……他?!”
“就你昨晚瞧見的。”黑夫轉過身來,陰惻惻道“其實他先前就住在這,乃是吾府上的僮仆。他的獨子不聽話,極其調皮還喜歡頂嘴。他有回動怒想要教訓獨子,結果出手太狠誤殺其子。”
“這……這麼慘?!”
“對,然後就被判腰斬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