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武縣,石亭處。
寒風蕭瑟,帶來刺骨嚴寒。
“二三子,喝些酒暖暖身。”
“多謝亭長。”
“哈哈,皆為鄉友不必客氣。”
為首者很是豪爽,灑脫不羈。他長得很是周正,鼻梁高挺眉骨立體,特彆是那美須髯更惹人羨慕。頭戴竹皮冠,樣式頗為奇特。腰間掛著口寶劍,也是習武之人。
“寒冬之時,卻要至驪山服役。”有被黥麵的刑徒飲酒歎息,“若非亭長照拂,隻怕吾等皆要死於途中。”
“哈哈,飲酒飲酒。”
亭長是親自上手,為他們倒酒。這些是犯了法的刑徒,並非徭役。根據縣君調令,得從沛縣押至驪山開鑿皇陵。沿路足足有兩千裡,路途遙遠就讓他這泗水亭長負責押送。
作為亭長,自是文武雙全。他年少時因為仰慕信陵君魏無忌,便遊學至魏國。可惜彼時信陵君已故多年,他便投靠了信陵君的門客張耳。滅魏後張耳成為通緝犯,二人就此彆過,他就回到沛縣。
還好他為人仁厚樂善好施,個性灑脫豁達不拘小節,所以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再加上其父輩麵子,當地三老便舉薦他這不事生產的閒人為亭長。
舉薦歸舉薦,還是要通過考核的。他彆的不多就是朋友多,其中不乏郡縣長吏。靠著這些義兄義弟相助,他耗費半年時間苦讀律令。再加上他精通武藝,終於順利脫穎而出成為當地泗水亭長。
亭長不過是鬥食小吏,乾的都是些臟活累活。像這正旦寒冬,還得押送刑徒至驪山。路上若有刑徒逃走,那他這亭長便有罪,得代替刑徒為城旦。
他是個聰明人,又喜好與人結交。便為這些刑徒鬆綁,與他們結為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沿路自掏腰包,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隻希望他們莫要逃走,免得難為他。
還彆說,他這招雖有風險卻也管用。這些豐邑遊俠本就與他認識,見他如此懂事也不願跑了牽連他。晚上有外鄉人想逃,都被他們擒下。
刑徒將美酒一飲而儘,歎息道“秦吏雖好,卻也要受諸多約束。此次皆為同鄉,你待吾等好,吾等自然不會牽累你。可若是外鄉人就說不準了,以後可要當心。”
“季,多謝仲兄提醒。”
亭長收起笑容,抱拳道謝。
“亭長,快瞧瞧那邊。”
“想不到,現在還能瞧見這麼多的仙鶴。”
“豎子無知,此為馴禽師。”有位長須中年明顯是見多識廣,淡淡道“瞧那老者手握竹笛,吹奏樂律便可令仙鶴跟隨起舞。聽說當今皇帝喜好此術,興許便是去鹹陽演奏的。”
“仙鶴……多好啊。”青年刑徒雙眼泛光,感慨道“吾昔日便想成為仙鶴,飛於雲漢鳴於九皋。”
“嗬。”
亭長卻是報以輕笑。
昔日的他,也向往著能成為仙鶴。所以他展翅翱翔飛離沛縣,想著在外闖蕩番事業。可虎狼之秦到來,擊垮了一切。張耳被迫逃亡,而他也歸巢至沛縣。
去年他前往鹹陽,恰好瞧見始皇帝東巡。旌旗林立,車架如龍,無數銳騎緊隨其後。兩側黔首歡呼雀躍,隻願能遠遠的瞧見皇帝一麵。
嗟乎,大丈夫當如此也!
也是那日起,他明白了。所謂仙鶴,不過在馴禽師掌控。要做就做馴禽師,掌控一切,這才是真正的大丈夫!
見石亭有人,老者便揮手示意車駕暫停。他將竹笛彆在腰間,踱步而來。瞧見亭長後,便抬手問詢道“敢問足下,吾等可否也在這歇息片刻?”
“老丈請坐,飲酒呼?”
“多謝多謝!”
“老丈可是要去往鹹陽?”
“正是。”
老者端起酒樽,感慨道“老夫為馴禽師,靠這些仙鶴起舞逗樂謀生。未曾想受內史調令,即刻前往鹹陽。”
“恭喜老丈!”亭長爽朗的笑著,“如此或許便能見到皇帝,若是表演的好還能得賞咧。可惜某這小小亭長,隻能送刑徒至驪山,連鹹陽宮都沒資格進。”
“不不不,並非如此。”
“哦?”
老者搖頭歎息,“並非是要為上演奏水禽之戲,而是要讓老夫馴養蒼鴿。老夫會養仙鶴,可這蒼鴿見過吃過卻未養過……”
“這……”
饒是亭長都愣了下。
養蒼鴿?
難不成,皇帝突然好食鴿?
不對……宮中有庖人掌六畜六禽。若隻是用來吃的,完全不必特彆召見馴禽師。由此可見,蒼鴿必有大用。
“陛下是何意呢?”
“某哪知曉……”老者麵露苦笑,“興許,此事又與那南方烏鳥有關。”
“南方烏鳥?”
“足下不知雲夢黑夫?”
亭長尷尬搖頭。
此時,恰好又有人石亭路過。身後跟著個短褐壯漢,背著沉甸甸的木盒。前麵則走著位寬衣博袖的青年,卻未曾蓄須。長得極其俊美,勝過女子。若換做女裝,活脫脫的就是個美人。
似是注意到有人在看,張良便轉過身來。霎時間四目相對,相視無言,後各奔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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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怎的突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