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年正月戊子,涇陽縣令黑夫破掠人案。擒掠人者梅媼,處磔刑。”
陳平位居縣寺,頗有幾分後世師爺的風範。他是撰寫於麻紙上,但寫完後總覺得不太對勁。他看向正在打哈欠的黑夫,輕聲問詢道“君上,這麼寫是否不太合適?”
“怎的?”
“平在陽武,曾聽聞秦國諱正,故更正月為端月。”陳平頓了頓,繼續道“平記得,琅琊石刻中也更正為端。端平法度,亦或者是端直敦忠。”
“哦,是有這說法。”
避諱這事,其實春秋時期已有。是謂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不過,遠遠沒達到後世那麼誇張的程度。比如說晉國有位公子,他就與先祖同名。至於所謂的改正月為端月,反正南郡洞庭郡都沒這事。最起碼,黑夫在很多官方公文上都瞧見了正月。
“陳生喜好黃老之術,對秦律還是不夠了解。”黑夫頓了頓,輕聲道“今後若是得空,陳生還是得多多誦讀。若不通律令,也就難為秦吏。秦律並未明文規定諱正,所以雲夢諸多公文皆用正月。廿七年正月甲寅,鄢令史。廿八年正月辛醜朔……廿九年正月甲辰,安陸縣丞磐……”
黑夫邊說邊將對應的公文取出,經過核對後陳平也是有些懵。因為他發現這些公文是端月和正月互用,有的用端月有的用正月,毫無規律可言。
“喜君曾言,此事皆隨心意不必糾結。同樣的事物,換個地方可能叫法就不同。就說這烏鱧,有地方稱為烏魚有的則稱墨鱧,還有的叫黑魚。實則說的都是相同的,隻是稱呼不同而已。不光正月端月,還有人說秦國諱楚,所以更楚為荊。”
“此事平亦有所聞。”
陳平則是點了點頭。
他對諱楚這事倒沒往心裡去,說秦國諱楚,無非是因為秦莊王曾更名為子楚,所以用荊避諱。可楚的本意就是荊條,是謂維女荊楚,居國南方。
在莊王前,荊楚便經常混用。再說昔日韓非著書,希望能借此存韓。是否諱楚,他肯定比後世之人要懂。然而他所寫的文章裡麵,同樣是荊楚混用。要是真的諱楚,韓非此舉不是自尋死路?
包括《呂氏春秋》內,同樣是荊楚混用。乃至於後世太史公所撰史記,亦是如此。難不成漢朝的太史公,還得避秦莊王的諱。
黑夫對這事可太有發言權了,穿越前他就經常聽到各種謬論。還有的說始皇帝自稱為朕,是因為通其名‘政’,所以便規定為皇帝專屬稱呼。實際上朕這字老早就有,先秦時期更是男女老少皆可用。屈原在離騷中第一句話便是朕皇考曰伯庸。
秦國避諱正這說法,自古就有。但後世挖掘出的秦簡,也就是他所看到的那些,便已經將此事推翻。
“秦國的確是有其避諱,昔日皇帝就曾下令曰黔首徒隸名為秦者更名也,敢有弗更,貲二甲。”
黑夫踮著腳又取出卷竹簡,上麵則是皇帝下發各郡縣的明文規定。當時雲夢恰好有人名秦,然後就被迫改名了,所以他記得相當清楚。若真的諱正,肯定是會下發具體的文書,但可惜他從未見到過這條律令。
“原來如此……”陳平是若有所思的點頭,苦笑著道“看來,還是平怠惰了些。雖喜好黃老之術,卻對秦律知之甚少。就連避諱之說,輕信各地謠言。”
“所以,以官方為準。”
黑夫也沒往心裡去。
陳平能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就行。
他自個也沒閒著,同樣是在翻看竹簡。這幾日他走訪了涇陽各鄉各裡,對當地情況也算是有了初步了解。這些簿冊卷宗,皆是蕭何整理出來交由他過目的。包括些陳年舊案,至今還未抓獲凶手。
再有便是涇陽的閭右豪族,除開本就有的地方豪強,還從諸侯各地遷來有上千戶富戶。
根據黑夫觀察,其實涇陽人均並不算窮。可偏偏因為諸多原因,貧富差距極大。富人的錢花不出去,越攢越多。貧戶則是沒有來錢的路子,手裡更無多少閒錢。所以還是得要振興當地商工,得想法子讓這錢流通起來,最後方能令貧戶過的更好些。
“君上,可曾聽說皇帝壽宴?”
“嗯。”
“君上昔日所言位卑未敢忘憂國,平以為甚好。皇帝壽宴,天下來賓。平已打聽過消息,君上身為縣令也需著使臣獻禮。不知道,君上可有何想法?”
“早已備好。”
“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