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默然，各自思考這件事情帶來的影響和變局。
維克多挑了下眉毛，清越的聲音在與會者的耳畔響起“大團長閣下和佛利德斯牧首前往巨石要塞，這邊的戰局由誰來主持？原木城的克拉克特斯蒂爾副團長？”
霍華德搖了搖頭，揚起手中的詔令說道“教宗冕下的旨意是要求三位狂風聖騎士共同前往巨石要塞，對付東邊的獸人之王。至於東開拓領戰區，半人馬無力和我們糾纏，對撒桑帝國也不構成重大威脅。等我到了巨石要塞，會敦促雷克斯國王率領劍螳騎士和角狼聖武士襲擊西頓半人馬部族回撤的雌性，讓前線的半人馬戰士首尾難顧。東開拓領的戰事交給聖騎士雷爾加雷爾閣下、戰鬥牧師肯特閣下和腓特烈皇帝陛下指揮。”
維克多沉默兩秒，說道“我和你們一塊去巨石要塞，請佛利德斯牧首閣下坐鎮東開拓領戰區，以防不測。”
迪瑪特大喜，向維克多行禮致意道“多謝蘭德爾殿下施以援手，有殿下相助，雙頭地精王難逃一死。”
維克多微笑還禮，又對霍華德問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我命人放出信鴉，召喚克拉克過來，等他到了光明城，我們立刻動身，前往巨石要塞，爭取儘快解決地精王的威脅。”光輝騎士團大團長頷首笑道“有維克多表弟加入，或許我們不需要教宗冕下動用大預言術。”
“那我先去準備。諸位閣下也需要時間思考。”維克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按了按圖爾南斯的肩膀，向眾人行了個騎士禮。
眾人紛紛起身還禮，維克多點點頭，領著羅蘭先行離開會議室。
兩人回到蘭德爾家族在光明城的駐地，維克多安排手下的侍衛清場，到外圍警戒，防止有人偷聽他和羅蘭的談話。
進入原木搭建的居所，維克多請長公主入座，羅蘭偏偏在陳設簡單的客廳溜達了一圈，轉過身，對親自烹製雪爾茶的金眼伯爵說道“蘭德爾卿，我要咖啡，不加雪糖，配新鮮羊奶，不能有腥味……嗯，最好是半人馬的奶，我都沒喝過。”
“隻有雪耳茶，要不然你自己動手。”維克多沒好氣地說道。
“心胸狹窄，沒有風度。”羅蘭鼓著腮幫子，纖美的手指點向小火爐，綠色的光華將炭火熄滅凍結，連煙霧都沒冒出來。
甩了甩白金色的秀發，羅蘭咯咯笑著將自己扔進木沙發，筆直修長的美腿翹在沙發幾上，得意地挑起柳眉，說道“我喝不到咖啡，你也喝不到雪耳茶，這下公平了。”
維克多搖頭笑道“再優秀的領導者，總會有人感到不滿意。我一向主張雙贏，也不可能兼顧所有人的利益。”
羅蘭搖晃手指，說道“問題在於由誰負責分配利益。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半人馬大軍準備撤退，撒桑帝國得到了東開拓領，達成了最初的戰略目標。隻要西頓半人馬部族同東邊的地精王相互攻伐，相互牽製，撒桑帝國的危機就能解除。特斯蒂爾偏偏要讓這場戰爭繼續下去，在這個問題上，你是南方諸王國的代表人物，你為什麼不出言反對特斯蒂爾？”
維克多攤開雙手，說道“那東開拓領的死難者怎麼辦？戰爭打下去，他們是佃戶製的雇傭軍團。戰爭到此結束，他們是被獸人屠戮的佃戶。我不能看著教會和領主否定我開創的佃戶製。”
“克萊門特或許會因此而丟掉教宗寶座，等過一段時間，佃戶製會重新被人提起，也許要換一個名稱。”奧古斯特長公主翹起嘴角，狡黠笑道“塔莫爾牧首最有可能登上教宗寶座，我們助他一臂之力，難道他就不能回報崗比斯王國嗎？”
“正因為塔莫爾是主持南拓戰略的教會高層，他才沒有機會登上教宗寶座。塔莫爾一脈想主導樞機院，必須等到我們奠定南方大帝國的格局。”
“隻有這些理由？”羅蘭不依不饒，綠寶石般的眼眸盯著維克多的臉，目光炯炯，咄咄逼人。
維克多好笑地說道“你還是我認識的長公主殿下嗎？我可從沒有見過這麼一本正經的長公主。”
羅蘭板著小臉，眉毛都漸漸豎了起來，一副“我真的要生氣”的表情
維克多摸了下鼻子，無奈說道“好吧，蠍尾獅難對付，地精王很弱小，圖爾南斯擅長近戰，狂風聖騎士的氣息又太明顯。圖爾南斯對付蠍尾獅恐怕有危險，我不希望光頭就這麼死了。”
羅蘭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說道“一個小小的預言術，遮蔽特斯蒂爾的氣息，他射殺雙頭地精有什麼難的？地精王的問題不解決，多鐸王國、蘇斯王國和博瑞王國在巨石要塞的主力就不敢深入北部荒野，堵截西頓半人馬的後路。兩大戰區的主力軍團夾擊半人馬的戰略無法實現，東開拓領戰區的領主有所顧忌不說，西頓半人馬大軍也未必會惶恐崩潰，直接影響整個戰局。特斯蒂爾又是邀請西爾維婭，又是讓佛利德斯牧首當眾追問教宗的大預言，無非是故作姿態，穩定軍心。”
“我最得意的學生能看不出來？”
維克多沉默片刻，說道“殿下到底想從我這裡了解什麼？”
羅蘭頓時眉開眼笑，端正坐姿，帶著點撒嬌地抱怨道“你在巨木森林和熊怪長老聊天的內容，一直都沒告訴我，害得我這些天都睡不好覺。”
維克多淡淡地“嗯”了下，完全沒有滿足長公主好奇心的意思。
羅蘭暗咬銀牙，哼唧一聲表示不滿，繼續說道“我和你說過，到了我們這種層次總能感覺到命運之力的痕跡，而命運之力關係到超凡者的道路和未來。黃金之上有傳奇，傳奇之上有聖域，聖域之上也有風景。西爾維婭有一天會知道，而我也想知道。特斯蒂爾堅持打贏這場戰爭，隻是為了權力嗎？”
“他這邊擬定殲滅半人馬的計劃，巨石要塞戰區立刻傳來獸人之王的消息，這未免太巧了吧？命運之力在這裡交織，我當然要爭一爭。”
維克多定定地看著羅蘭明豔無雙的麵容，隔了一會，悠然說道“不僅是你要爭，半人馬中的強者也想爭，……公主殿下，你是最年輕的黃金騎士，你還有漫長的時光可以揮霍，沒有必要如此焦急。這很危險，非常危險。我說的是你的心態。”
“你好像是個老頭子。”羅蘭不屑地撇了撇粉色晶瑩的唇瓣。
維克多得意洋洋地說道“我現在走在你的前麵，對嗎？”
在羅蘭跳過來擰他耳朵之前，維克多正色說道“巧合的前提是必然，如果西頓汗國的東邊沒有一個強大的獸人領主，半人馬早就打過去了，不至於引發這場戰爭。教會大預言術的餘波一直影響到現在，可是西頓半人馬會等死嗎？”
“知道神眷者嗎？”維克多話鋒一轉，問道。
羅蘭生怕維克多不說下去，趕緊點頭，美萌美萌的樣子仿佛在說我聽著呢。
維克多失笑道“熊怪長老想殺我，它告訴我的事情基本上是假的，至少不能完全相信。但我確信一點，熊怪長老是熊怪中的神眷者。半人馬當然也有神眷者……”
“地母寵兒？”羅蘭兩眼放光，躍躍欲試。
維克多警告道“光輝之主撥動命運的天平，大地之母怎能坐視自己的子嗣吃虧？泛意識神靈之間的鬥爭有多凶險，你想想就能知道。‘地母寵兒’即便不是傳奇大人馬，它們的成長速度也相當驚人。黃金騎士殺了它可以得到命運眷顧，它殺了人類的強者同樣能獲得同族的信仰加持。”
“信仰？原來是信仰。”羅蘭蹙起柳眉，喃喃自語。
“人的心靈相通，意誌相互傳遞，超越生命的局限，也折射在具體的對象身上。”維克多頷首說道“所謂信仰就是心願。權力、聲望都能凝聚眾生心願，反饋掌權者自身。騎士想加入大家族，因為大家族有資源。什麼是資源？秘銀？精金？血脈？高貴的伴侶？這些都是表象，其實是權力帶來的子民心願。子民渴望家族有強大的庇護者，他們的心靈之力彙集到騎士的身上便造就了高階騎士，他們的意誌同樣影響騎士的意誌，形成守護家族的信念。這就是騎士以守護家族為堅定信念，踏入超凡領域的根本原因。所以，大家族有高階騎士，王族有黃金騎士，巴塞留斯家族的黃金血脈傳承至今，正是鐵山帝國大大小小的家族希望他們有黃金血脈，這願望數千年不變，如同信仰，反饋在巴塞留斯家族的身上。而巴塞留斯黃金血脈的起源恰恰是神靈騎士，所有騎士都堅信神靈騎士是元素海的化身，是騎士高貴的源頭，這同樣是一種信仰。”
羅蘭咬著嘴唇，搖頭說道“這不是我想要的道路。”
“這是我想要的道路。”維克多笑容淡定地說道“而且，我堅信你最終也擺脫不了。”
“何以見得？”羅蘭不服氣地問道。
“越往上，圈子越小。”維克多雙手交握，感慨說道“愚昧的流浪漢被推上權力的寶座都會發生質變，變得更強壯，更健康，更智慧，更堅定，他必須變強，否則就會被人取代，被人殺死。然而普通人的極限就那麼大，當他進無可進，強無可強，他會娶一個高貴的妻子來分擔權力、聲望和子民心願帶來的負擔……比如索菲婭溫布爾頓女侯爵，又或者羅蘭奧古斯特公主殿下……如果索菲婭當初拒絕溫布爾頓老侯爵的求婚，她必須發展能夠抗衡溫布爾頓侯爵府的勢力。因此，無論她答應還是拒絕，最終必然落入我們的小圈子。”
羅蘭交疊雙腿，搭在桌上，雙手抱著後腦，咕噥道“無聊，沒意思……我以為斬殺那個什麼‘地母寵兒’半人馬可以洞悉力量的不同奧秘，奪取命運的眷顧。”
維克多點點頭，說道“一定會有犧牲者祭品你要是出了事，我怎麼回崗比斯，怎麼麵對凱瑟琳和愛德華？等我去宰了地精王，如果那兩隻半人馬還不肯帶領部族向東逃竄，我再回頭對付它們。你老老實實地待在東境防線的鄧肯要塞，這是我答應支持特斯蒂爾的一個條件。”
“你什麼時候提這個條件的？我怎麼不知道？”羅蘭大奇，坐著身體追問道。
維克多理直氣壯地說道“馬上。”